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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裡,齊嬰哪裡還會不懂?
他只是沒有想到,沈西泠被祖母責罰驅趕,竟然還是因為他。
他一時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更覺得對不住沈西泠,想那小姑娘本來就際遇坎坷,他本立意要護著她,結果卻害她因為自己而遭受一場無妄之災。
她當時該有多難受。
至於傅家表妹……齊嬰眸色漸深。
齊璋打眼一瞧,便知次子已經想了個明白,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受恩於方毓凱,不願薄待他的遺孤,當初領她進家裡也是為了她好,為父亦沒有反對。你祖母是糊塗了些,可如今她年歲漸大,身體又不好,總不興再和老太太計較。人是不能再領回來了,往後你又打算怎麼安頓她?」
齊嬰其實也沒打算再把沈西泠帶回本家。
小姑娘心事重,又是個敏感寡言的性子,她嘴上不說,但心裡定然會存著芥蒂;即便她看得開,也難保祖母和傅容不會再欺負她,就算有他護著她,她一回本家恐怕還是要再受委屈的。
她,還是一直待在他身邊來得更穩妥些。
齊嬰嘆了一口氣,看向齊璋,說:「我有意將她留在風荷苑,往後親自教養她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沒一個帶得動的,算了還是我自己養吧
第60章 周旋(4)
倘若有人在三個月前對齊敬臣說,你會撿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到身邊,會為她綢繆為她打算,會在她不見的時候四處找她,甚至有朝一日還會生出親自教養她的念頭來,他定然會以為是無稽之談。
可眼下這樣荒唐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他甚至動了要管她一輩子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開始只是淡淡的,在他離開建康那天、沈西泠跑到西角門找他的時候悄悄萌生出來,淺淡如一場江左三月的煙雨,以至於後來他忙起別的事時這個念頭便越發淡下去了,一度被他遺忘了。可昨夜她在夜雨里猛地撲到他懷裡的時候又不經意地把這個念頭從他心底勾起,他於是開始認真地考慮起這件事情。他原本還有些動搖,但當他昨晚在書案後瞧見小姑娘像只貓兒一樣蜷縮在椅子上睡著的時候,這個念頭便忽然扎了根。
他在那個時刻甚至想,只有他能照顧好她,交給其他任何人都不好,起碼不夠好。
他得親自在她身邊關照她,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需要這一切為止。
齊璋聽得此言卻一愣,倒沒想到次子會這麼說。
他知道他這個兒子素來冷靜自持,輕易不會允諾,而一旦作出一個決斷則幾乎不可更改。他如今既然這麼說了,必然已經經過思慮、已經打定了主意。
齊璋感到些許詫異,但也並不很反對。他並不認為眼下敬臣對那方家丫頭有什麼別的感情,自然也就不像齊老太太那樣戒備,何況齊璋覺得,就算敬臣有這樣的心思也沒有什麼。他的姻緣之事已經被皇室當作了與世家博弈的籌碼,那六公主又對他痴纏,可他齊璋的兒子難道還真就能為了這樣的事耗上若干年不成?
那方家丫頭如今年紀還有些小,等她長大了,若敬臣喜歡,收進房裡也無妨,不是什麼大事。
齊璋心中對此事不以為意,遂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都隨你吧——只是記得,別太招眼了。」
齊嬰看了看父親,低頭道:「是。」
午膳是眾人一起在花廳用的。
齊璋、堯氏、齊雲、韓若暉、齊三、齊四,一家人自除夕之後便再未湊得這麼齊,今日正逢齊嬰回來,倒是難得湊在了一起。
齊嬰看了一圈,問:「怎麼不見祖母?」
齊樂原本在一旁默默扒飯,聽言搶著答:「怎麼二哥還不知道麼?祖母……祖母被王先生氣病了。」
齊嬰聽了這話自然意外,抬目看了父親和大哥一眼,齊璋沒有說話,齊雲嘆了一口氣,對齊嬰點了點頭,說:「……是有這麼回事——敬康,你同你二哥說吧。」
齊樂本就話多,一聽大哥這麼說了,立即便擱下筷子,開始同他二哥拆解起這樁事來。
那日齊老夫人將趙瑤和沈西泠一同帶走責罰時,王清本沒有攔著,以為是齊家的親長要訓斥她二人作弊之事。結果後來一看卻不是這麼回事兒,沒成想齊家老太太辦事竟如此沒譜,把趙瑤一個作弊的學生留下了,卻將方家丫頭趕出了府去。
王清為人謹篤,又素來敢說敢做,當年因為不服梁皇只判了齊嬰一個榜眼,都敢上萬言書與陛下較真兒,區區一個齊老夫人自然更是不在話下。
他對此事深為不滿,跑到榮瑞堂同齊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說方家小姐品學兼優,是個讀書的好料子,這作弊之事她雖然確實做錯了,但也已經受了他的責罰,如今再受其他的責難便是沒有道理。還放話給老太太:若不把方家小姐叫回來,趙瑤他也不收了!
王清放完話便氣哼哼走出了榮瑞堂,走到一半才回過味兒來,意識到齊老夫人恐怕也不疼趙瑤,在意的不過是她那個娘家的侄孫女罷了,於是又特意跑回去補了一句:傅容他也不收了!齊三齊四乾脆都別讀書了!
這下兒可真氣著了齊老夫人。
只是老太太氣雖氣,卻拿王清沒有辦法,自然就只能往自己兒子身上使勁兒,讓齊璋親自去把王清找回來,不能耽誤了家裡其他孩子讀書。齊璋也莫可奈何,王清性情耿直,為了心裡一口氣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倘若他心中不平,就算齊璋以左相之威壓他也不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