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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突然生出一種壞心思,甚至還帶了點看熱鬧的意味,巴不得早些看看他發現一切的表情。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
可很快她的笑意就消散了,因為她想起了他對五石散的癮症。
昨天他以為她走了,其實沒有,在他說了那些話以後她固然很傷情,可是卻一點也沒有生出要離開他的心思,毋寧說自從五年前與他分別,她心底里就不曾再抱過能與他圓滿的念頭,她留在這裡不是為了跟他舊情復燃,而僅僅是因為她要保護他、她要阻止他再碰五石散。
今天她躲出去,一來是為了平復自己的傷情,二來也是怕他再動氣,等到天黑了,她估計一切都該消停了,便又回來了。一進院子卻見青竹在他門外急得團團轉,見到她回來又驚又喜,像是沒想過還能再見到她似的。
她有些不祥的預感,遂問青竹發生了何事,彼時他支支吾吾,過了好半晌才說公子又碰了五石散。
沈西泠當時驚怒交加,她一向對青竹頗為客氣,可那時卻不禁對他發了火,說:「你陪在他身邊那麼多年,他要碰那要命的東西,你就眼睜睜看著?」
說完她都來不及等青竹的反應,便匆匆推門進了屋子。
她進去之前都想好了,她這次一定不能服軟,要正正經經和他大吵一架,甚至她要威脅他,告訴他如果他再碰那個東西,那麼她也會跟著沾,她甚至做好了打算當著他的面服石,可那時他卻……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裡。
不管過去多少年,也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對他永遠是那樣鍾情,當他擁抱她的時候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潰敗,這個人永遠有辦法讓她心神不寧。
他在親吻她、撫摸她,將她打橫抱上床塌,他的身體滾燙,那雙鳳目依然漂亮,可卻不像往日那樣寧靜深邃,而隱隱有些瘋魔,讓她隱隱感到陌生和害怕。
她忍不住會想起當年在東南別院的遭際。
那楊東也是服石之人,那個雷雨之夜她乘怒去找他時他便吸了五石散,那藥令他幾近癲狂,甚至把她困在床上要侵犯她,若非後來齊嬰及時趕到救了她,那就會成為她一生的夢魘。
而現在齊嬰就跟當年的楊東一樣,她知道他此時的異樣都是藥力所致,甚至他身上的氣息也有了些許變化,不再完全是她熟悉並迷戀的甘松香,而隱隱摻雜了五石散的香氣。
這也讓她害怕。
即便那時他的觸碰也勾起了她的情丨欲,可她心中依然抗拒,因為她甚至無法確定他知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倘若他把她當成別人,那她……
她推拒著他,抗拒他的親吻和愛丨撫,可男人的力量並非她所能抵抗,他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就像當年他們親密時一樣,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而她越是抗拒,他便似乎越被觸怒,後來更扯開了她的衣服。
她甚至有些絕望了,可那時卻聽見他在她耳邊模糊不清地喚了她一聲
「文文」。
他的聲音被情丨欲折磨得低啞極了,可也正因此能夠更加容易地蠱惑她,令她如同滿飲了一杯陳釀,沉醉在無邊的情潮之中。
……他知道她是誰麼?
還是說,就算他的神志已經模糊,他腦海中的人也依然還是她?
沈西泠不知道,可那一聲「文文」令她徹底迷失了,她完全沒法再抗拒他的觸碰和索取,甚至……也更加渴望他。
她動情地回應他,伸出光丨裸的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肩頸,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予他,並同樣也占有他的一切。
就這樣吧。
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
不管他們最終是否能在一起。
也不管清醒後的他們是否會為今夜的一切後悔。
什麼都不管。
……就這樣吧。
翻雲覆雨。
一夜春情。
此時情熱早已褪去,天色也隱隱將明,沈西泠那時其實疲憊已極,可是不知為何卻遲遲無法睡去。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男子,感覺著他的氣息和溫度,一時竟沉迷到不能自已。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他,他的下頜,他的側臉,他的眼尾,他們離得很近,因為他把她整個圈在懷裡,以至於他們的呼吸都交纏在一起。
沈西泠微微仰起臉,慢慢靠近他,在他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隨即便有許多舊日的回憶湧入她的腦海,譬如她記得當年春闈過後他被他父親打傷了,曾有一段日子留在風荷苑養傷,有一回他們同床而眠,次日清早醒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偷偷親了他一下,後來把他吵醒了,她於是落荒而逃,如今想來仍讓人不禁莞爾。
只是她沒想到歷史還會重演,這回她偷偷親了他,竟又有要把他吵醒的徵兆,大約他這人原本就覺淺,一點點響動就會清醒過來。
這個人啊,怎麼總是這麼累呢。
而在他眼睫發顫即將醒來的那個當口,沈西泠便不禁下意識地琢磨起來她應當以什麼態度對待他。
她可以裝睡,這樣就可以避免一些有可能發生的尷尬;她可以裝作生氣,這樣不但可以在氣勢上先將他拿捏住,更重要的是還能夠藉機責怪他又沾染五石散的事;她還可以裝作滿不在乎,這樣就可以顯得很豁達,從而令他們之間更為自然和體面。
都是十分有道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