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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額角出了一層細汗,臉色也更加蒼白了,可是神情卻鬆弛了不少。
顧居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這一問無異於告訴了沈西泠,齊敬臣還活著。
他原不該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的。
顧居寒的眉頭皺了起來。
沈西泠方才那話的確是存了試探顧居寒的意思,而他的答覆總算讓她長舒了一口氣:齊嬰雖然的確陷入了危困,但他還活著,他或許受了傷,也或許已經被秘密幽禁不在使君別館,但他一定還活著。
這就足夠好了。
只要他還活著,一切便還有轉機。
沈西泠的心越發定了。
而不妙的是她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乍悲乍喜之下,即便她的心性堅韌還能繼續支撐,身體卻已經堅持不住了,她的腿一軟,直直地往地上跌去。
顧居寒一驚,連忙一把將人扶住,又明顯驚慌地扶著她坐下。
他見她已經臉色煞白,額上的汗也越發密了,難免憂心如焚,一邊匆匆地囑咐她幾句話、一邊起身要向門外走去:「你先不要想別的,我去給你叫大夫,無論有什麼事都以後再……」
他剛轉過身、話還沒說完,便被她拉住了袖子。
她那麼瘦弱,力氣又小得可憐,可當她輕輕拉住他的時候,顧居寒卻覺得自己無法掙脫。
她正以那雙如同工筆所繪的妙目靜靜看著他,問他:「……他在哪裡?」
這個問題問出口後她便自覺愚魯了,因此自嘲一笑,可她既已問出口,便依然願等他一個答覆,似乎寄望於他會心軟,從而告訴她那人的下落。
顧居寒別開眼,沉默以對。
她明白他無聲的拒絕,也並未因此失落,只是鬆開了拉住他衣袖的手,繼而神情寡淡地笑了笑,說:「是我為難你了,無妨,我用別的法子找吧。」
顧居寒聽言登時眼神一變,心中亦生警覺,問:「你要做什麼?」
沈西泠似乎已經有些累了,身子側靠在顧居寒寬大的椅子上,呼吸有些重。
她許久沒有答話,顧居寒因此而更加急迫,他在她面前蹲下,平視著她,又問了她一遍同樣的話。
沈西泠望了他一眼,想了想,隨後緩緩從衣袖中取出了兩張薄薄的紙,正是她方才從自己的妝奩中取出的,遞給了顧居寒。
她的神情淡淡的,說:「將軍先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的最後一節【175春山(2)】說「還剩最後一章重逢」,就是指「春山」和重逢之間還差一章,也就是現在的這一章「決然」
可能是我表述不清楚,引發誤會很抱歉。
第178章 決然(3)
顧居寒皺眉,已無心再追究她稱呼的改變,只逕自接過她遞來的紙,展開後匆匆一覽。
這一看,即便是多年來見慣風浪的顧居寒也難免為之色變。
……那是帳本。
邊角有撕下的痕跡,看得出是從一本完整的帳冊中撕下來的,上面記錄的卻不是尋常生意收支,而是……朝中官員受賄的記錄。
一筆筆一支支清清楚楚,而這只是區區兩頁,金額卻已有近萬之數,其中不乏朝中勛貴,還有鄒氏的旁支。
……甚至,也有顧家人。
顧居廷、顧居盛……
顧居寒的手微微地發顫。
他看向沈西泠,此時的神情已經完全變了,嚴肅到極點,同時也依稀有些支離。
他問她:「……這是什麼?」
沈西泠很平靜地看著他,明明她如此病弱,可竟顯得氣度泰然,仿佛一個真正的掌控者。
她靜靜地答:「將軍既已看得明明白白,又何必再問我。」
顧居寒緊緊地看著她,手無意間將那兩張薄薄的紙攥得褶皺起來:「西泠,你到底要幹什麼?」
這些行賄受賄的記錄,若是被捅出去,那……
與顧居寒相反,沈西泠的神情則顯得很淡然,她甚至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看起來遊刃有餘。
她一邊回憶著一些頗為遙遠的往事,一邊淡淡地說:「我的過去,想必將軍也都是知道的,大約從十二歲的時候起便開始做小生意了,如今想來也有些趣味。」
顧居寒不意她忽然說到這些,有些怔愣,而他的確知道一些她的過往,據說最開始上手的生意是織造,如今在江南江北都勢頭強勁的白疊子織造生意最初就是從她手上起來的。
而此時她的眼神有些縹緲,似乎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
「那時在江左,生意是很不好做的,因各行各業都有行會把持,而行會背後又是世家,留給其他人的路很窄,」她平鋪直敘地說著,「我那時也很迂腐,明明可以倚靠他、借他的權力為自己斂財,可卻偏偏想著要靠自己,再難也不去求他幫我,或許那時他也很無奈吧。」
一說起那個人,她的神情便越發柔軟起來了,似乎感到有些熨帖。
「人總要為自己的少不更事付出代價的,只是那時我付出的代價有些太過沉重了,竟是一條人命,」她的語氣低落起來,「那是一個跟我做事的掌柜,因我不懂得迂迴,他便被行會的人害死了,一家人都失了生活的依仗,我記得那時他的孩子才不過八歲,卻就那樣失去了父親。」
她的神情依然帶著那時的傷痛,令人意識到這些陳年的傷疤依然留在她的心底,而靜默片刻後她卻又重新平靜下去,顯示出她此時心境的剛健——她可以控制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