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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齊嬰秉公判卷、如此明顯地表露出扶植庶族的意思,別說是那些久歷官場的人,即便是她,也能察覺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他……會因此惹上大麻煩的。
沈西泠眉頭蹙著,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便聽見外面有小廝匆匆跑來回話,青竹出去聽了,回來時臉色頗不好看,有些為難地看著齊嬰,又看了看沈西泠,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當著她的面說。
沈西泠何等敏感,自然瞧出了這層意思,當即就要起身避嫌,齊嬰卻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繼續吃飯,隨口對青竹說:「無妨,說吧。」
青竹聞言揚了揚眉,似乎頗感意外,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躬身道:「風荷苑外來了些人……說是,想求見公子。」
沈西泠是很聰明的,雖然青竹這話說的隱晦,可她察言觀色,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想來風荷苑外來的人並不是「求見」齊嬰,而是氣勢洶洶地上門找他討說法的——就如同三年前她在忘室內間的門縫裡瞧見的那位韓大將軍一般,是來找齊嬰鬧事的。
她的心揪緊了。
齊嬰卻沒什麼反應,照舊是清清淡淡的,好像對一切都早有預料似的。
他又吃了一口沈西泠做的餺飥,頭也不抬地說:「去回了他們吧,就說我在養傷,不便見客。」
青竹領命,匆匆退下去了。
沈西泠的心則一直懸著,仍感到憂慮,更不想任何煩心事再找上齊嬰。
齊嬰見她皺著眉苦著臉,倒是笑了笑,想了想又對她說:「昨天父親知道此事後震怒,我長兄也並不讚許,認為這樣的事當徐徐圖之,不應操之過急——你以為呢?」
他看著她,神情溫和,像是興之所至隨口一問。
沈西泠聽言一愣,卻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從不會主動對她說起這些朝政上的事,更從沒有在這種事上問過她的想法,因此她乍一聽便有些愣神,忘了回話。齊嬰於是又問了一遍,她這才回過神來,想了想,神色很篤定地答:「公子是不會做錯事的,是他們錯了。」
她言之鑿鑿,一副十分肯定的樣子,倒是讓齊嬰挑了挑眉。
他似乎覺得有些好笑,朝門外示意了一下,又問她:「可是今日風荷苑外來了許多人,他們也都覺得我錯了。」
沈西泠甚至都沒有猶豫一下,當即便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是他們都錯了。」
她的神情很嚴肅,一點猶豫和懷疑都沒有,當時那個小花廳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認真的,她真的覺得就算所有人都錯了,齊嬰也不會錯。
這樣的篤信讓齊嬰眼中浮現出了另一種情緒,難以拆解,卻莫名繾綣,又有點狼狽。
他別開了眼,只應了一聲,卻沒再說別的。
沈西泠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她抿了抿嘴,見青竹久久不回來,一時不知他是迷路了還是被風荷苑門外的人給纏住了,想了想,又覺得他在風荷苑迷路的可能還是比較小的,大半應當是被纏住了,因此更加擔憂起來。
她眉頭蹙著,想了想還是抬頭對齊嬰說:「公子先用膳吧,我出去看看。」
說完,她站起身就想往外走,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倒把齊嬰看得一愣。
他趕緊把人拉住,問:「你幹什麼去?」
沈西泠回過頭看向他,臉色鎮定,十分坦然地說:「我怕青竹一個人不行,我去幫他把人趕走。」
她說這話的神情太認真了,儼然是一副立刻就要跟人吵架的架勢,而她明明是那麼文靜柔弱的一個人。
齊嬰又好笑又無奈,把人拉回來坐下,說:「輪不著你,好好吃飯。」
沈西泠似乎有些不服,又像是急於自證,語速變快地看著他說:「我真的可以,我原來出去買田莊的時候也跟人吵過架,根本沒輸——不信你問水佩。」
她這話倒不假。
其實她在外面都是挺能幹的,尤其當年剛剛做生意的時候,與她打交道的三教九流也多,並不都是文質彬彬的大掌柜,也有許多市儈的佃戶和夥計,她一開始打怵,後來漸漸磨礪出來了,如今都已能夠從容應對,真要算起來,可比青竹更能頂場面。偏齊嬰總拿她當個小孩子,還總覺得她會受人欺負,一直不怎麼相信她。
一旁的水佩忽然被點了名,一時也有些緊張,一會兒看看自家小姐、一會兒又看看公子,不知該怎麼回話。
好在公子倒沒為難她,也根本不在意她怎麼回話,只神情無奈又隱隱寵愛地看著她們小姐,連說著「知道了」,又半真半假地哄人道:「行了,下回再讓你去——你先吃飯。」
她們小姐聽言又皺了一會兒眉,似乎頗為不滿,公子又哄了兩句,這才不甚情願地拿起筷子。
水佩和風裳對視了一眼,都偷偷捂著嘴笑,心說什麼下回啊,今日上午青竹剛趕了人,哪還會有人不長眼地再登門?公子可不是糊弄她們小姐呢麼。
哪曉得下午竟還真有人登門。
且竟是四殿下。
說起來,這位殿下早年間倒是時常造訪風荷苑,多是為與友人小聚,近幾年來得少了,除了每年花會之外便鮮再登門。
今日親至,自是為了探望齊二公子的。
下人們雖一早就從青竹那裡聽說了風荷苑近來謝客的消息,但四殿下畢竟不是別人,身份如此貴重是不好拒見的,他們便派了個人去主屋請示,沒過多一會兒,公子便親自來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