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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說完以後,她心裡好像真的好受些了。
她還是一點都記不起來從前的事情,可是,既然他這樣說,既然他說的話一定沒錯……
陸行川掃過女孩小臉上還沒被抹掉的一點猶疑,忽然起誓一18般抬起右手。
「我證明,歆兒是最乖的。」他一字字說。
初歆狠怔了一下。
微風夾雜他的餘音,輕撲在她面頰上,帶來細微的酥麻感。
她一時間沒法再有別的念頭,只能聽見他說——她是最乖的。
陸行川慢慢把手放下,女孩還在仰著軟乎乎的小臉看他,仿佛一隻天真不知事的小動物,正在仰望自己崇拜的神明。
陸行川莫名想起,當年他偷偷去餵過的那隻小貓,就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
期待著被他順毛。
他不知不覺抬起了手,探向女孩頭頂的位置。
她的頭髮被剪成圓潤可愛的形狀,看起來很軟……
指尖眼看要落下的時候,他清醒過來,手頓住,緩緩撤開。
初歆茫然眨眼,自己拿手在腦袋上揉了揉,她剛才看見他要摸她的頭了,但最後什麼都沒感覺到。
所以剛才是怎麼回事呢?
回家以後她就發現了,好像大家都很喜歡在她頭上摸一摸,雖然她還不明白是為什麼。
難道,他也喜歡摸她的頭?
這個念頭一閃,立刻在初歆的小腦瓜里激起一束靈光。
如果他摸了她的頭,是不是就代表徹底不嫌棄她了?
在初歆為這個重大發現暗暗激動的時候,陸行川回過神來,試圖給自己剛才不合理的行為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最後只說:「頭髮很好看。」
初歆微微振奮,所以他真的喜歡她的頭髮!
只不過,她隨即想到,他只是說好看,倒是並沒有真摸。
所以,可能,也不是很喜歡吧……
她眸子裡的光芒黯淡下來,難過又可惜,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要是她還有原來的那些長頭髮就好了,他說不定就會更喜歡了。
她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鼓起勇氣告訴他:「會,長長。」
陸行川不懷疑她的頭髮會長長,只是一時不明白她說這個做什麼。
在初歆眼裡,他淡漠的反應,就好像是不相信她的話。
她著急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努力組織語言,一個詞一個詞蹦出來——
「沒,燒掉,以前,很,長的……」
尾音未散,陸行川面色繃住:「你說什麼?」
初歆正在急於解釋自己,驀然被他身周驟降的溫度嚇了一跳,差點又想抱住頭,不過忍住了。
他說過了,就算生氣,也不會打她。
所以她不怕……
陸行川見她被嚇到,低眸讓自己冷靜了片刻,把怒意壓制下去。
然後才問她:「頭髮怎麼會被燒掉?」
初歆猶豫了一會兒,慢吞吞說:「……弟弟,燒的。」
「弟弟?」
「就是……他們說,等他,長大,要我……」
女孩蹙著眉,似乎是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天真的小臉上滿是苦惱。
很多當地的方言,她現在還不知道換成普通話該怎麼說。
最後她想到有一句話,她可以講出來。
只是她隱約感覺到這句話不太好。
她又遲疑了好一陣,才咬咬唇,說出口。
「……要,和他,睡覺。」
陸行川定定盯著她。
空氣凝成一片死寂,仿佛結塊。
刻意克制下的冰冷憤怒滲入骨髓,浸透血肉,已經讓他偽裝無能。
哪怕他什麼不說,什麼不做,初歆也能感覺到他是真的真的很生氣。
她不禁把自己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過了很久,陸行川重新開口,卻是異常平靜的:「歆兒,我們把那些壞人都抓起來好不好,讓他們受到懲罰。」
初歆垂下睫毛,慚愧地低頭:「我,沒,看到,路。」
那戶人家後來又把她賣掉,她被蒙上眼睛運了出來。她雖然在那座村子裡呆了幾年,但總共也沒機會去過幾個地方,認識幾個人。
當地警方早就問過她這些問題,她能提供的線索非常少。
比如她記得那個地方好像是叫「王家村」,可是那一片地方姓王的人很多,光「王家村」也有五六個。
她能說出來的那幾個人名,在當地遍地都是重名的人,再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名。
所有關鍵的問題上,她都是稀里糊塗的。
轉賣她的人販子提前跑了,沒有被抓住,線索就這麼斷了。
初向南去接她的時候,雖然氣憤,但放棄了再追究下去。
初歆記得爸爸說過,現在她的平安快樂最重要,其餘的都先不要想了。
所以,她也就不想了。
但是現在耳邊聽見少年認真的問題:「你想壞人受到懲罰嗎?」
她沉默許久,最後「嗯」了一聲。
軟糯的,卻又是堅定的。
她還不懂太多道理,不過她也會想,為什麼壞人不用受懲罰呢?
「可是……」
「沒有可是。」
陸行川打斷她,清透如鏡的淺色眼睛裡映出她的倒影,用整個世界的專注,一瞬不瞬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