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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兒,我來了,我在這裡,不是夢。」
陸行川似乎看懂了她在想什麼,慌亂地努力喚醒她。
初歆清醒了一點,長長的睫毛在輕微顫動。
不是夢,他真的在這裡。
於是下一秒,釋然的笑意在她蒼白的小臉上化開,如春雪消融。
她說:「486頁,13行。」
「什麼?」陸行川沒有立即聽懂。
初歆還在微笑著看他。
她暫時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身邊又有什麼危險,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
終於,她有機會可以說了——
「那一步漏掉了一個負號。」
陸行川肉眼可見地怔住了。
初歆頑皮地沖他眨眨眼,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可以這麼開心地通知他這件事:「陸行川博士,你犯了一個錯誤。」
在她如此直白的提醒下,他的記憶已經瞬間翻到了指定的位置。
他的筆記本,486頁,13行,公式推導——
……他在移項的步驟中,不小心弄丟了那個負號。
顯而易見的一個錯誤,完全沒有任何辯解的空間。
事實上,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錯誤」了,這是一個超級無敵愚蠢到驚世駭俗的低級白痴錯誤。
並且,出自一個自以為永遠不會出錯的人……
明明是這麼容易發現的錯誤,可是他自己沒有想到要去檢查,別人也都沒有。
因為誰都不覺得他會犯錯。
然而當時在一切焦慮、恐懼、愧悔……的重壓之下,再加上藥物的影響,事情就實實在在這樣發生了……
他就像一台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會出bug的計算機,在這個過分顛覆的事實下,頭頂上都開始冒出線路板燒焦的糊味。
終於,他回過神來,聲帶繃緊:「……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拋去挽尊的因素,的確,當務之急也是這個。
然而初歆像是沒有聽見,大眼睛還在痴痴望在他臉上:「實驗是成功的。」她說,「你會活下去。」
這是她不眠不休花了兩天三夜重新演算、驗證,最後得到的結果。
從頭到尾,她手算了三遍,用計算機也檢驗了三遍,她可以保證,這次她一定是對的。
「加上那個負號,最後就完全是相反的結果了,我都算過了,真的……」她還在說,像個急於得到認可的小孩子,非要把這件事講清楚不可。
「我知道了。」陸行川極力安撫著她,不自覺眼眶有些泛濕,他壓了下去,「歆兒說的一定沒錯,是我錯了。」
其實他在發現自己犯下的低級錯誤以後,用心算已經快速推翻了原本的結論。他並不需要算上60個小時才能知道。
只是他現在並沒有心思細想這些事了。
他的視線落在她遍布燙傷的手上。
於是占據他全部思維的是,他竟然來得這麼遲,讓她受到了這麼嚴重的傷害……
初歆注意到他自責的眼神,不禁把手挪了挪,似乎想要藏起來。可她現在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能怎麼藏。
「……不疼。」她在撒謊,糯糯的小軟音卻很真誠。
他抬起眼。
又片刻。
他輕輕吻住她的唇。
雙唇相依,所有疼痛被溫柔的安慰驅散,初歆覺得自己整個人被完完全全保護了起來。
被他保護了起來。
他說:「這樣就不疼了。」
他帶了醫藥箱過來,單膝跪地,簡單替她把手上的傷處理了一下,包好。
有人在背後大聲鼓掌。
王棋已經回到了甲板上,剛才他任由陸行川登上船,趕到初歆身邊。陸行川之後做什麼,他也沒有阻攔。
直到現在,他站在一段距離外看他們兩個,就像在看兩個死人。
一邊卻在鼓掌:「精彩。」
陸行川站起來,轉身,這個角度正好擋在初歆身前,把她遮住。
他冷淡地說:「我警告過你。」
王棋打量了他片時,突然說:「你的眼睛……果然是這樣。看人的時候,永遠這麼居高臨下,好像比全世界都高貴。」
「你想說什麼?」
「有個人願意拿出他一生的財富作為酬勞,托我把你這雙眼睛取下來。」王棋輕哂一聲,「現在我想通了,是為什麼。」
初歆一震,不禁打了個寒顫。
陸行川本人毫無波動:「是麼。」
面對他明顯的不屑,王棋還在笑:「看見你背後那隻鷹了吧。這艘船叫『鷹眼』,鷹眼卻不在這裡。」
陸行川剛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金屬桅杆上有那個他非常熟悉的禿鷹標誌。
不過鷹眼的位置是空的。
王棋繼續說:「你也看見她脖子上的套環了對不對,不過你要不要再看一眼?」
陸行川猛然被一種極端不祥的預感擊中,他回頭看了初歆一眼。
套在她脖子上那個冰冷的金屬環,和金屬桅杆是一體的,現在看來,它已經和剛才不完全一樣……
雖然只是極其不明顯的——縮小了一點。
「那個套環會不斷收緊,」王棋證實,「可惜她的脖子沒辦法也一起變細,所以……」
所以再這樣下去,初歆就會被金屬環扼住喉嚨,直到勒死。
王棋又說:「只有當鷹眼成功歸位的時候,套環才會自動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