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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是浮誇的人,應該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將用心說給所有人聽。
果真。
父親問了幾句,她答道隨意。
兩人便轉去說悄悄話。
旁邊,謝盈月拍了拍我,給我使了個眼色,「喏。」
「什麼?」
我不明白。
謝盈月:「你去聽聽爸媽說什麼呀。」
我不肯動,「你怎麼自己不去。」
「我要帶你小侄女,要不然你給我看著女兒,我去?」
謝盈月家的小閨女,那可是十成十的混世大魔王。
一點她媽的性子都沒遺傳到,說上幾句話就能鬧起來。
我懶得哄小祖宗,乾脆利落地放下筷子,找了個位置、去聽牆角。
果然,沒有旁人在時,父親和母親講話會更加柔軟。
「曦曦,到底有什麼玄機,你跟我講呀。」
「也沒什麼特別的玄機,就是你送給我的晶片,從二十一歲開始,到現在,每一塊都放進去了。圖紙和設計都是請人做的,我不太懂原理是什麼,但是你按一下操控,機器人會給你講,它的什麼部位里裝了你哪一年給我的晶片,有什麼用途。你到時候自己去研究研究。」
父親當即就笑了。
「寶貝,你費心了。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母親平靜地繼續道:「謝采洲,我們都老了。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交給我的心,我一直保存得很好。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很好。」
我工作太忙,結婚結得晚。
再加上妻子也有事業心,所以不想太早生孩子,算得上晚婚晚育。
兒子滿月沒多久,母親悄然離世。
她比父親小了兩歲,但身體一直不如父親好。
這些年,小病是不斷,卻沒什麼大毛病。
所以,走得很是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好。
只是年歲也到了。
生老病死,無可避免。
接到消息後,謝盈月人在國外,當場就哭暈過去,送到醫院去吊鹽水了。
自己也不年輕了、也是做人父母的人,還是跟個父母掌心的小孩子一樣,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
只得由我先一步趕去老宅。
我和謝盈月各自成家後,父母還是一直住在老宅里。
這麼多年,江城發展迅速,處處面目一新。老宅卻仿佛一個時代的痕跡一般、一直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這一片區域,將時間流轉停格與此。
父親人在一樓客廳。
甫一推開門。
他已經抬起頭來,輕輕望了我一眼。
聲音不急不緩,「兒子,你來了啊。」
倏忽間,我一個大男人,眼睛也開始忍不住泛酸。
想像過很多場面。
有父親躺在床上難過的樣子、或者是抱著母親遺物發呆的模樣……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畫面。
一直以來,精神矍鑠的父親,只是那麼平靜地坐在那裡。
就像是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他徹底成為了一個垂垂老人。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走過去,握住拳、勉強控制住情緒,安撫他道:「爸,你別太傷心了,媽走得沒有什麼痛苦。」
「是啊。不痛苦。」
父親淡淡笑了笑,「我們兩人的這一生,都過得很好。」
「……」
父親回過神來,嘆了口氣。
又指了指房間裡,同我說:「你媽的書房,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你和你姐要用的東西,趕緊拿出來吧,我要讓人封掉了。」
「好,我去看看。」
「注意點,不要弄亂。什麼都不能弄亂,知道嗎?」
「知道的。」
我快步走進書房。
回憶一幀一幀開始重放。
少年時代里,我與謝盈月經常在書房裡玩耍。
大多時候,母親都在準備各種考試。她真的、比我見過的任何學霸都要更學霸。
而且,絕對不會受到干擾。
謝盈月在旁邊拉琴,我在拼樂高。
我們約好等父親到家,就一起休息。
然後,聽著玄關腳步聲,謝盈月立刻放下琴,歡呼一聲。
我們倆一起拉開門,去找父親。
按照慣例,父親一定會先走過來擁抱一下母親,再來同我們倆說話。
……
年紀再大一些。
我也開始上學了。
書房裡,母親教我看電路圖,複雜得不得了。明明只是一個一個簡單的符號,組合在一起,好像能聯通黑洞一樣。
我就問她,為什麼姐姐不用學。
母親笑著說:「你姐姐早就被你爸的代碼折磨過了,要不然,你也去跟你爸一起敲代碼算了。」
話音未落。
父親已經推門進來。
表情嚴肅。
「老婆又說我什麼壞話呢?」
……
我們家真的和所有人家都不一樣,偶爾吵架,但大部分時候都是和諧。父母子女之間,也不會有明顯的長輩小輩之分。父母都是開明之人,對待我和謝盈月,更多像朋友,會仔細聽我們說話,絕對不會把我們的話當作玩笑。
只要是說好的事情,哪怕是父母失約,也會懲罰。
更重要的是。
重男輕女、或是重女輕男,在我們家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