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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芷公主……殉。」
祝清光頓了片刻,念出這行字後,倏然沉默下來。燕文帝脫口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平靜至極,仿佛根本沒聽清楚這句話一樣。祝清光卻緘口不言,燕文帝顯是有些生氣了,語氣加重,顯得有些森然:「再念一遍!」
祝清光依然沉默。兩人靜了片刻,燕文帝長長喘了口氣,咳嗽了幾聲,嗓音沙啞:「接著念。」
這一段情緒的轉換極其自然精妙,要不是表演沒結束,苗昱都想問他怎麼演的了,緊接著道:「公主遺命,請陛下允准,與拉爾圖同葬草原。」
這裡劇本中燕文帝摔了個茶盞,苗昱注意到葉淨之的手在這時候抖了一下,心裡一瞬有些詫異:對個戲也要這麼入戲嗎?隨即又變成了肅然起敬,看這個工作態度,要不然人家年紀輕輕拿影帝呢?
「臣懇請皇上……」
葉淨之驚訝地看了苗昱一眼,他這個哽咽情緒把握得很準,超出了葉淨之對他的預期。這裡燕文帝已經沒有台詞了,只有吐血的戲份,他便也沒再說話,把劇本放了下來。
苗昱卻沒急著走,在劇本上畫了幾個圈,小聲和葉淨之討論起來。今天這麼難得的機會,葉淨之態度這麼溫和,不趁這時問個夠本怎麼行?
第20章
葉淨之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很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苗昱獲益匪淺,在自己的劇本上不停地寫寫畫畫。
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葉淨之對人物的把握非常準確,最關鍵的是,他能幾乎分毫不差地把自己心中的人物表現出來,這更像是一種天生的靈性。
苗昱這次就向他請教了關於一些情緒的表現的問題,葉淨之的回答相比學校老師教給他的,是一種另闢蹊徑的方式。他的指點很簡單,說得上是言簡意賅,但是苗昱卻感覺到自己隱隱約約地觸碰到了之前自己的某個界限。
他埋頭刷刷寫個不停,葉淨之卻指出了他寫的地方的一處謬誤。苗昱連忙劃掉重寫,目光稍抬,卻看到眼前的那截白淨的指尖已經凍得有些發紅了。
苗昱心裡一動——-是了,葉淨之是坐在休息棚的角落處。
苗昱停止了繼續書寫。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休息棚十分簡陋,只有中間的位置有一台看起來就很舊的櫃式空調,艱難地散發著為數不多的暖氣,這點熱氣的輻射區域不大,真正能感受到的大概也就是空調周圍的兩三個桌子。
像葉淨之這個位置,就幾乎感受不到熱量,相反,因為坐在棚的邊緣,外面的寒風灌進來時,這個位置是最冷的。
苗昱抬起頭,葉淨之臉上依舊冷冷的,他「盛名在外」,不認識的人大概就被這樣的表情嚇跑了,然而苗昱和他近距離接觸也有好幾次了,漸漸好像能捕捉到一些眼前人的情緒。比如現在,他從這張看似神情冷峻的俊秀至極的面孔上,準確地讀出了疑惑的表情。
還有依然很寧靜的純音樂的心音伴奏,只可惜苗昱還是辨別不出曲子是什麼,只是覺得好聽。看著對方微微發紅的指尖,苗昱輕輕地問道:「您為什麼不到中間去坐呢?」
演藝圈看似前衛,實則是個特別分尊卑的地方,舉個例子,以葉淨之的地位,就算這個休息棚已經滿員,只要他走進這個休息棚,坐在中間位置的那個人肯定會自己站起來讓出位置,孟晴柔進來也是一樣的效果。
所以葉淨之一定是自己選擇了這個不起眼的、最冷的角落。
聽到他的問題,葉淨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大約是有些驚訝。他的目光極快地在身邊的幾個空桌邊停留了一瞬,如果不是苗昱一直盯著他,大約就會錯過這個微不可的停頓。他聽見葉淨之淡淡道:「這裡……空氣好。」
苗昱心裡卻是已經清楚真正的原因了。
葉淨之卻沒多說哪怕一句話,纖長的指尖在苗昱的劇本上點了點,苗昱連忙拿道了聲抱歉,提筆繼續刷刷寫起來,心裡卻不知不覺變得一片溫軟。
雖然看起來像是長在冰山上的、荊棘里的玫瑰花,高冷又不可接近,然而眼前這個人,大概是他在這個圈子裡見過的,最溫柔的一個人了。
而從苗昱走進葉淨之身邊那片禁區開始,休息區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眾人好像都屏息凝神地等待著什麼。絡腮鬍悄悄舉起手機,等著抓拍圈內著名的葉魔王暴怒趕人的場面。
剛才那個小子實在是不會來事,絡腮鬍馮慶忿忿想道,馮慶當年是在這個影視城裡混出來的,認識的人不少,在這拍戲一向很吃得開。
這個演員休息棚因為設備很一般,除了少數在等戲的,其他有名有姓的演員一般不太會進來休息,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馮慶和他手下的群演占據大部分位置,如果裡面位置快滿了,後來的人又沒什麼名氣,馮慶一般就會攔一下,要包煙再放進去。他這樣幹了挺久了,因為還算有分寸,也沒什麼人出頭揭露這事。誰料今天遇到一個不買帳的硬點子。
馮慶也不是不認識苗昱。這個組的男二號是個毫無存在感的透明,這件事開機的第一天全組就都已經知道了。他最開始以為這個新人能順利進組,肯定是關係戶,觀察了一段時間,見苗昱連個助理都沒有,又覺得不像。
看到苗昱一個沒名沒姓的新人,年紀輕輕就進了這種大製作劇組演男二,馮慶心裡難免有些酸溜溜的。不就是長得好看麼,說不定還是整的呢,這年頭,只要長得好看,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管自己叫演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