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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昱站在一邊,他連一個詞都聽不懂,感覺就是在聽天書,這種完全無法參與交流的感覺實在不好,他神色漸漸有些鬱悶。
葉淨之一直有一部分注意力留在他身上,見狀便像擼貓似的,不著痕跡地捋著他的脊背,好像連語速都加快了。
苗昱只能判斷出兩人的交流還算平和,臨走時,醫生的目光還在他們二人之間逡巡了一下,笑著說了一句什麼,葉淨之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沖他點了點頭。
苗昱納悶道:「他是誰,來做什麼的?」
「他是尤塔的主治醫生,萊赫。我之前約好了……要見他,談談尤塔的病情。」葉淨之眉頭皺了起來,顯得有些懊惱:「我忘記了,他才過來找我。」
苗昱安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反而覺得有些心疼。
葉淨之向來言出必行,從不放人鴿子,連在片場拍戲時,也從來都是提前到,從沒讓人等過他。現在竟然到連提前和人約好的事情都會忘記,可見已經恍惚到了什麼程度。
苗昱不願看他自責,轉移話題道:「那尤塔現在情況怎麼樣?」
葉淨之神色變得有些複雜,他側過臉,道:「不太好,所有的藥物,對她都不起作用了。現在只開鎮痛藥,大概就是……這一兩天的時間。出於人道主義,他們才,轉達了她……臨終前的請求。」
苗昱對尤塔印象很差,之前剛見到她抱著葉淨之時,還由衷地覺得同情,在聽葉淨之說了他小時候的事情之後,便唯余唏噓和厭惡,即使聽說她命不久矣,心中也沒有絲毫波動。
葉淨之神色卻怔怔的,低聲道:「萊赫說,他們搶救尤塔時,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即便是苗昱,此時心裡也產生了些許猶疑,他對尤塔的了解實在太少了。尤塔叫的是葉淨之嗎?還是早已離開她的西奧多?
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葉淨之看著他道:「叫的是『我』。」
苗昱擔憂地問:「你還想再去見她嗎?」
葉淨之的神情變得莫測起來。從苗昱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光看那繃緊的下頜線,便能感受到他此時內心的糾結。
苗昱思考了片刻,最終選擇湊近葉淨之,在那緊抿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親吻讓葉淨之猝不及防,但他的表情鬆弛了一些,看著苗昱的目光也變得溫柔。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目光清澈,葉淨之紛亂的思緒被拂去,看見苗昱說:「去吧。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的。」
葉淨之沉默地看著苗昱,忽然按住他的後腦,側頭用力吻了回去。
葉淨之性情一向平和溫柔,但這個吻卻異乎尋常地激烈,苗昱被他親得暈頭轉向,兩人親密地鼻尖貼著鼻尖時,苗昱迷迷糊糊地聽見他說:「謝謝。」
不過隔了幾個小時,再見到尤塔時,她顯得更加虛弱。瘦得只剩層皮的臉上罩著氧氣罩,她艱難地呼吸著,整個人似乎已經陷進了雪白的病床里。對葉淨之的最後一擊似乎消耗了她的所有力氣,她現在甚至沒辦法坐起來了。
葉淨之沉默地在她床頭坐下,苗昱猶豫了一下,停在床尾,沒有走得更近。
葉淨之走過去時,苗昱握了一下他的手,似乎正是這一下,讓苗昱進入了尤塔的視線。苗昱注意到,從那時候起,她的目光就停留在他身上了。
尤塔吸了口氣,氧氣罩上泛起白霧,她側過頭,示意葉淨之將氧氣罩摘下,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看著苗昱。葉淨之照辦之後,她咳嗽了兩聲,用德語道:「他是誰?」
葉淨之的目光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他平靜地答道:「我的愛人。」
苗昱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但從兩人的情態,也能判斷出來在說他,也沖尤塔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他沒有笑,因為這氣氛已經足夠詭異了。尤塔看起來像完全不記得自己幾個小時前剛剛襲擊過葉淨之,葉淨之也表現得似乎無事發生,三個人里,好像只有他記得那堪稱兇殘的一幕,這難道不奇怪嗎?
尤塔的眼睛在葉淨之和苗昱之間來回看了幾圈,又突兀地笑了起來,這一次,她用中文對葉淨之道:「他知道你幹過的好事嗎?」
苗昱聽見她的語氣便覺得不適,沒等葉淨之回答,便冷冷道:「我只對您的行跡略有耳聞。」
尤塔笑得更開心了,她的神情逐漸又變得恍惚起來,眼神也不再清明,像苗昱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像個神智昏聵的瘋女人。
她已經沒什麼力氣,卻依舊抓著葉淨之的手不肯放開,口中喃喃念著西奧多的名字,葉淨之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把手抽出來。
苗昱的臉色卻徹底冷了下來,他現在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尤塔從來沒有把葉淨之當成西奧多。她沒有一刻把葉淨之錯認成她的兒子!
尤塔心音大部分是德語,他聽不懂,但是之前他之所以判斷出尤塔的行為有異,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看起來並不清醒,葉淨之單膝跪在她床邊安撫她。
苗昱總覺得不太放心,一直聽著她的心音,試圖捕捉一些信息,果然,在她發動襲擊之前,苗昱聽見她心音變了,變成了熟悉的尖叫聲。
苗昱瞬間就認出來了那個聲音!
他在葉淨之說起西奧多的時候也聽見過,甚至曾因此心痛如絞,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