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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執一枝桃花,端艷無方。
他也看到她,輕輕從牆上躍下,緩步走來, 「以後晚上還是少開窗,總是看到不該看到的。」
是熟悉的具有辨別性的聲音, 這讓她內心稍安,「你怎麼到這邊來了?是要執行麼麼任務嗎?」
「嗯。」輕輕應了聲。
「已經結束了, 這個送你。」
手中的桃花遞了過來。
月光下, 他的手白得沁寒,纖細優美的指輕扣濃艷花枝, 當真是相得益彰, 妙不可言。
皓雪看著那花怔然, 忘記接過。
「不喜歡嗎?還是……覺得髒?」
她的遲疑,讓他誤會了麼麼。
「……麼麼?」
「是啊,是挺髒的……我居然都沒有注意到,原本多好的花, 偏偏沾了滴血,濃郁骯髒血腥味破壞了清甜的香味,也難怪你討厭。」
皓雪這才注意到,其中一片的粉色花瓣上沾了極小的一滴血,大概是他執行任務時不小心濺上的。
本不引人注目的血滴,被他單獨拿出來一說,竟覺得它妖異得如同硃砂痣般扎眼,怎麼忽略都忽略不掉。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說了。」
他微微用力,那花枝便折毀在手中,粉色的花汁摻和著鮮紅的血,攥成糜爛的一團,將那雪白指掌盡數弄髒。
「你可是千金大小姐,自幼嬌生慣養,見多了綺麗富艷,這種腌臢物怎能入你的眼?是我多此一舉,摘來這無用之物,髒了小姐的眼。」
「不不不……不是,不是的……」
她不知曉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這樣的描述,簡直將她視作心思敏感錙銖必較之人。
只能拼命搖頭來否定他的猜想。
「不是嗎?」
「不是……」
當然不是。
對於朋友所送之物,無論如何,她都欣然接受。
只是這位朋友,目前尚算不得朋友。
所送之物,亦與「髒」字搭不上邊。
「不會嫌棄它髒嗎?會接受它嗎?」
「會接受。」
「那麼……把你弄髒也沒有關係嗎?」
「麼麼……」
她有些怔然,不懂這話是麼麼意思。
他忽然抬起手,那隻沾著桃花汁液的手,慢慢的舉到她面前,離她的臉頰很近。
本下意識想躲。
但看他神情不對,似乎隱藏著麼麼怪異情緒,最終沒有躲。
任由那手碰到自己的臉,將那些粘稠的汁液塗抹到自己臉上。
他笑了,似乎很愉悅。
他說:「很好,你也變髒了。但是沒關係,我不嫌棄你……」
把她的臉弄髒後,又用袖子擦拭乾淨。
如此反覆,擦得臉頰泛紅快要破皮才罷手。
第二天晚上。
皓雪打開窗,又看到了他。
手中執著一枝桃花,濃艷嬌媚。
只是這一枝漂亮得尋不到一點兒瑕疵。
他說:「這枝比較適合你。」
自從以後,每到晚上,他都會來到這兒,或給她送花,或一些小物件,或一些小零嘴。
她覺得,他們之間也算是朋友了吧。
他的輕功極好,急速如風,似乎天地之間來去自由。
而她恰好相反。
她是被剪了翅膀的籠中雀,困於方寸之間不得自由。
他的存在,就是帶著她的那份嚮往,看遍山河萬里,閱遍世間百態。
有一日晚上,他問她:「你想出去玩嗎?」
「出去……玩兒?」
認真咀嚼了一下這四個字,這話對她而言就如天方夜譚。
「我能去哪兒呢?」
「哪兒都能去。」
他伸手,稍稍用力,便將她從窗口撈出。
「別別別……」落入他的懷中,才開始感到恐慌,「還是不要了,我不能出去的。」
「誰說不能出去?只要你想,哪兒都能去。」
「那……那能在天亮前把我送回來嗎?」
「自然。」
她心動了,內心壓抑著的渴慕慢慢展露頭角,「……就帶我看看夜晚的閔京吧。」
「好。」
摟著她,足尖輕點,飛出這小小庭院。
在半空中時,腳下沒有可借力的地方,她只能將自己全副身心都掛在他身上,雙手緊環對方脖頸,一點兒也不敢鬆懈。
他本來飛得極穩,正當她稍微放心想鬆開點兒手時,卻陡然顛簸了一下。
她嚇得要死,抱他抱得更緊了。
對方失笑,「你不是想看夜晚的閔京嗎?不睜開眼怎麼看?」
「我不看了,我害怕,我會摔死的。」
將臉埋在他胸口,聲音瑟縮發顫。
「不會摔死的。」柔聲哄道,「這點兒高度,最多摔斷條腿。」
她的聲音顫得更狠了,「比起怕死,我更怕疼……」
最終在一酒樓屋頂落足。
待感到腳下踏到實物時,她才慢慢睜開眼。
睜眼便見到萬家燈火通明,十里長街,流光溢彩,人聲鼎沸……
東邊的茶樓,西邊的酒館,從南到北的商鋪鱗次櫛比,胭脂、花扇、吃食……各色齊全。
姑娘們團扇遮臉回眸淺笑,公子們逗鳥逗龜逗蛐蛐兒,小兒抓著糖人不肯撒手,老師傅敲著鑼鼓翻著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