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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已經被收拾乾淨,宿醉後他頭痛難忍,閉眼倒在床上休息。
枕頭被褥明明已經換成新的,鼻息間卻依然殘留著她的氣息,淺淺淡淡,似有似無的徘徊不止……
顧涼扶著頭坐起來,默然一會兒,目光落在窗邊一盆海棠花上。
心緒猶如潮湧。
哪怕到了這一步,他還是看不透她。
他甚至不禁懷疑,她之所以選擇他,是不是早有預謀?是不是因為他有與慕容承抗衡的實力?否則換作任何一個人,只怕都會任由慕容承將她帶走。
不能再想下去……
顧涼捏了捏眉心處,頭痛欲裂。
他走出房間,吩咐傭人把那盆海棠花扔出去。
「扔得越遠越好。」他說道。
……
第二天用早餐時,傭人小心翼翼問顧涼:「先生,要不要給阮家打個電話?請他們派個人接一下太太也好。」
顧涼微愣,動作頓滯了片刻,問道:「她還在外面?」
「是啊……」傭人臉色為難,「太太一直守在外面,這麼冷的天,身體會扛不住的。」
顧涼沉默了會兒,繼續吃早餐:「不必管她。」
傭人低頭說是,不敢再提此類的事。
大約人都有憐弱心理,棠棠在顧家總像個小孩,雖然嬌氣傲慢,對傭人而言,卻比那些說話喜好綿里藏針、冷嘲熱諷的貴婦人,要容易相處的多。
女傭從廚房拿了一些三明治和牛奶,裝在紙袋裡,給外頭的棠棠送去。
「太太,您兩天沒吃東西了,先墊墊肚子吧。」
棠棠說:「謝謝。」
聲音像粗砂紙磨過樹皮,支離破碎的沙啞。
「顧涼他原諒我了嗎?你幫我跟他說說話,好不好?跟他說,我知道錯了,讓他不要生我的氣……」
「太太,您先回娘家避一避吧,等先生消氣了,一定會派人去接您的,這夫妻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
棠棠安靜聽著,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活氣。
顧涼真的不要她了。
就像慕則寧不要她,他們都不要她了。
她轉身慢慢往前走,也不知去哪,總歸這裡已經容不下她。
傭人在後面喊她:「太太,您的行李!」
棠棠仿佛沒有聽見,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路邊的垃圾箱堆積著許多垃圾,她看見自己的海棠花躺在裡面,葉也黃了,花也謝了。她把海棠花從垃圾堆里扒拉出來,擦擦陶瓷盆上的泥土,小心翼翼抱進懷裡……
現在,她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顧涼不要她了。
第1481章 路邊的貓
棠棠抱著海棠花去了墓園。
她身上沒有錢,計程車司機看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又是大清早來墓地,懷疑自己遇到了神志不清的瘋子,便自認倒霉,沒有多做糾纏。
棠棠找到慕則寧的墓碑,翻開磚塊,發現自己藏在下面的匕首不見了。
她呆呆的跪坐在墓前,充滿了迷惘。
那把匕首對她而言很重要。
不僅是一件能夠克制她的法器,更是她存在於世間的證據。
匕首里融進了她的屍骨。
如果有一天,她像青煙一樣消散湮滅,那把匕首便是唯一能夠證明她存在過的東西。
存在感是個好東西,它能讓我們得到認可,得到重視,進而心理上獲得滿足與快樂。
有的人在專業領域發表著作、創新產品,讓全世界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有的人在旅遊景區留下到此一游的字跡,也是尋求存在感的一種低幼表現。
而我們孜孜不倦的發布狀態、曬照片、曬視頻,也是潛意識在尋求外界的回應,那些回應讓我們感到自身的存在,和區別於虛無生命的真實。
若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又會怎樣?
……大約,會是漫無邊際的孤獨,猶如置身於一片寒冷與荒涼之中。
棠棠倚靠著慕則寧的墓碑,冰涼,冷硬。那個溫暖的懷抱如今只剩下幻想。
慕則寧對她而言,始終是不同的。
因為慕則寧只有她。
每個人的生命里總有許多人,少一個,還有其他人來補。
可那段漂泊的日子裡,她和慕則寧相依為命,彼此之間都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那個。
當然,最終她還是錯了,即便是如此親密無間,他依然選擇救慕紫,拋棄了她。
她抬頭望著天空,是刺目的白色,那麼遠,那麼大,她愈發的感到彷徨。
一直被人養著,從沒有獨自生存過。
「慕則寧,我好想你……」她呢喃低語,挨著墓碑慢慢閉上眼睛。
想念他手把手教她寫字;想念他對照菜譜給她做飯;想念他嗓音低沉的念睡前故事……
也許他對她實際上沒那麼好,可是怎麼辦呢?脆弱不堪的時候,她只能從這些記憶里翻找又翻找,挑出好的,暖一暖自己。
……
棠棠在墓前睡了一會兒,醒來時手腳凍得發僵。
她勉強站起身,跟慕則寧的墓碑說了聲「再見」,抱起花盆,搖搖晃晃往外走。
不知道該去哪,反正順著路走就是了,走到哪就到哪,走到哪,其實都一樣。
她走了很久。
從偏遠的墓園,一直走到市區,走不動了,坐在公交車站候車椅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