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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窗門關嚴實了,悶熱得緊。蒲郁穿薄得透光的單衣,搖著扇子,一面還在吸菸。吳祖清走進來的時候,在鼻前揮了揮,道:「如今你一整個煙囪。」
「二哥教我好等。」蒲郁起身,開門見山道,「香取在調查我們,還關係到你,你可曉得?」
吳祖清兩步上前抽走蒲郁手中的煙杆,在菸灰缸里捻滅。
蒲郁略有不悅,見對方不答話,揣摩道:「你與香取搭上關係了?」
「見過兩面。」吳祖清道,「你讓萬霞一起,作甚?」
蒲郁曖昧笑笑,「怎麼,二哥難不成想到下流事?」
吳祖清微微眯眼,「我是不是太寬容了,讓你這般放肆。」
「二哥當然寬容,捨得將古董梨花木榻燒毀,換你們76號供給長官休息的銅床。」蒲郁在吳祖清散發的壓迫感下,仍舊不停話,「像對待犯人一樣懲罰我,至今我還歷歷在目。」
叩門聲響起,萬霞輕咳兩聲,走了進來,「餅乾我放在這裡,如果沒有我的事……」
蒲郁比了個請的手勢,「萬小姐,坐。」
一時不知誰才是女主人,萬霞在二人間來回看看,道:「沒事的,有什麼要緊事,我聽了就走。」
吳祖清打開餅乾鐵盒,拿起一塊餅乾吃,「談正事罷。」
「香取向陸儉安打探的我們的消息,青幫陸老闆,萬小姐有所耳聞?他落水了,同日本人做交易,我需要知道其中詳情,是否涉及軍火等等軍方情報。」
吳祖清道:「你們與青幫交情匪淺,不是比萬霞做來輕易?」
曉得二哥是為組織考慮,可蒲郁還是覺得刺耳,當即道:「我話還未講完,二哥就袒護起太太來了。果然啊,誰不說吳生吳太一對佳人。」
這句是廣東話,萬霞聽不懂,卻也感覺到不是什麼順耳的話。
吳祖清周身疲倦,在椅子落座,「不必拿這些話激我。」
「二哥貴人多忘事,去年我們幫助地下黨撤離、重建,而今『回禮』是理所應當的。」蒲郁走到萬霞身旁,搭上嬌小人兒的肩膀,以人質相要挾似的,「萬小姐,你說呢?」
吳祖清道:「講重點。」
蒲郁道:「這個時候,不論我是聯絡還是直接除掉陸儉安,都會讓香取坐實對我的猜疑。我不能打草驚蛇,但也不想聽落水狗惱人的犬吠,只好拜託萬小姐牽線搭橋,讓地下黨出手。」
說是牽線搭橋,其實是蒲郁輔以施壓的工具。若說給吳祖清一人,百分百不同意,而萬霞對各中厲害資質甚少,聽了這番遊說很難不動搖。
吳祖清呵笑一聲,「怪不得。」
蒲郁道:「是呀,萬小姐人這麼好,當然會救我於危難。」
萬霞小心翼翼道:「我覺得蒲小姐說得在理,禮尚往來……與軍統合作未嘗不可。」
吳祖清道:「對青幫重要人物出手,對組織來說很危險。」
「可是,那陸老闆投日了,也該是我們打擊的對象。」萬霞頗有些忿忿,「難道,你在76號做事,久了也同情起他們來了?」
蒲郁道:「二哥,我可沒有教唆萬小姐為難你,事情也是等到你來了才說的。」
吳祖清受兩方為難,說明白不僅費時,還涉及大堆機密情報。吳祖清道:「萬霞,之後我們再談,你先出去。」
待房間只餘二人,他淡漠道:「不如我直接把你們引薦給香取?」
「二哥威脅我作甚。」蒲郁笑著,說話沒輕重,「也對,地下黨是我不能談及的高壓線,孰輕孰重,我有數的。」
「這是孰輕孰重的問題?」吳祖清面若冰霜,「小把戲。」
全程沒有提及淮錚,但他還是察覺出了。
氣氛瞬間倒轉,她落於下風。
蒲郁緩緩轉至他跟前,緩緩勾住皮帶搭扣。
他拂開她的手,「急什麼?」
「我說錯話了,還不能討好啊。」
她裝模作樣的笑讓人心煩。
吳祖清捏起蒲郁的下巴,盯住那雙眼,「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還是為了什麼人?」
「……我的目的已說得很清楚,是為了自己。」蒲郁別開視線。
吳祖清鬆了手,下一瞬又攥住了那隻刺眼的翡翠,「這是我犯的最大的錯誤,對嗎?」
無需回答,項鍊跟著翡翠生生從脖頸生生扯了出去。鏈條上的細珠彈落四散。
蒲郁心下發顫,還保持站定姿勢,「這裡不是審訊室,我也不是你的嫌犯。」
吳祖清把玩著翡翠,「嗯,你不是,但你隨時可能是。」
她確定了,包括自己在內,他們全成了神經質。是在側刀上跳大神的假面巫師,妄圖借神力,卻讓鬼怪附了身。
「我說過,我同淮錚是一根繩上的,他陷入困境於我也不利。」蒲郁蹙眉而笑,「生死攸關,若二哥幫這個忙,我們之間什麼你瞞我瞞也該扯平了。」
最後一句話觸及逆鱗。
「唱的和說的到底不一樣。」吳祖清輕輕鬆開了手。
翡翠應聲落地,暗光流過,出現數道猙獰裂痕。
不能再惹惱對方,蒲郁捏出有些僵硬的嬌軟語氣,「二哥,這東西摔就摔了,不要緊的。」
「摔壞了你的東西。」吳祖清看也不看那變得一文不值的翡翠,「作為補償,你會得到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