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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祖清卻道:「是壞人。」
「歡?」
「文苓讓你接近青幫老闆收集情報,」吳祖清道,「這事你之後不用做了。」
蒲郁不甚開心,「這段時間來我的所作所為,二哥並未阻攔,難道不是默認了?為何再提反對之辭?」
「你應當發揮你的優勢。」
「什麼優勢?」
「小郁師傅是裁縫,專注於裁衣才是。」
蒲郁欲反駁,吳祖清抬手示意,繼續道,「學手藝的耐心都用到哪裡去了?你還要再耐心一點,要沉得住氣。我的意思是你在張記做工,已是很好的橋樑,無需營造別的身份。」
蒲郁覺得確是操之過急了,放緩心緒,小聲道:「可我正是利用給那些姨太太裁衣的身份接近的,二哥說的具體是什麼,能夠點明?」
「你真這麼想?按現在的方法走下去,你不會是師傅。」
蒲郁無言。她有預感,這麼下去會像姨媽一樣,成為青幫誰誰的情人。但事情沒真的到那一步,她都可以矇騙自己。
吳祖清道:「那對你來講太複雜了,還沒法處理好。你是就做好裁縫本職,成為真正獨當一面的大師傅,等你對客人們不可或缺,信賴你、敬重你像敬重做學問的大家一樣,才到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時候。
「需要時間的,但眼光得放長遠,我們做的也不是一個任務結束就全結束的事情。這個過程里,你要揣摩客人們的心思——當然,這是你一貫在做的、擅長的。將滬上大小事掌握在你手裡,明白嗎?」
蒲郁道:「也就是,做二哥的萬事通嗎?」
吳祖清點頭,「你願意嗎?」
過往客人們的秘密在她那兒是靜止的,而今她知曉的全部消息都要為二哥所用,這很可能會對那些人造成惡劣後果。於本職來說有違職業道德,於另一種秘密職業是當然的,她此刻就要做出抉擇。
蒲郁著實思慮了一番,而後篤定道:「我願意。」
「很好,不過這不代表你入門了,等你真正認識清楚的時候,你講的『願意』才有意義。」
吳祖清道,「現在,先來檢查你的進度,得如何了?」
蒲郁如實道:「很困難,我丟掉書本已經很久了,以前在新式學堂學到的知識不足以讓我完全讀懂。洋作家們的書本,翻譯晦澀,不容易理解深層的含義。何況,書本較多……我實在無法欺騙自己囫圇地看,目前只讀到盧梭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
吳祖清讚許道:「必要時候應當如此誠實,你做得很好。那些書對我來講也非易事,初接觸時,還曾被教授批評『榆木也』。」
蒲郁笑,「二哥?榆木?」
吳祖清也笑,「二哥坦誠,較之小郁的天資,我望塵莫及。」
「恕小郁無理,二哥既學富五車,何不做學問、入仕途?」
吳祖清眼裡籠罩了幾分神秘,「我學識淺薄,在寫文章做學術上實無造詣。但筆墨也好,刀槍也好,許許多多人共同投身實踐,方能開闢一條道路。」
「那麼,二哥讓我看書是為何?」
「即使吾輩是塵埃中的一粒,也是刀鋒般的一粒,不可為草莽。」
「小郁明白了。」
奔波整日到底是乏了,吳祖清在床沿坐下,讓蒲郁搬來凳子坐,「談談你的讀後感?」
他手搭在床尾欄杆上,撐著額角,睡袍松鬆散散,半露胸膛。同夢裡狎昵的姿態無二,難免讓人想起經歷過的幽幽暗暗中的吻。
蒲郁打消了奇怪的念頭,正色道:「盧梭認為土地私有是不平等的開端……」
時間在對談中悄聲流逝,講西方,也引儒家經典,偶有笑聲。
濃郁的氛圍在敲門聲響起時戛然而止,門外吳蓓蒂道:「二哥,阿令來電話找小郁。」
門裡,蒲郁這才想起同施如令約定去看望姨媽的事。
吳祖清了解後,道:「今日就到這裡,下次我們再上課。」
蒲郁抿笑,「是,老師。」
吳祖清送蒲郁下樓。吳蓓蒂隨之,悄聲問:「這麼久了,在房間裡做什麼呢?」
有心人聽了,心中遐想萬千。蒲郁吞吞吐吐道:「還能做什麼……給二哥改西服。」
二哥房間裡可沒有針線。
吳蓓蒂這回瞧出他們之間的奇怪來,也不道破,只道:「原來改衣服也這樣花時間,辛苦小郁了,二哥應當犒勞的。」
吳祖清回頭瞧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正有此意,待小郁師傅得空,來家裡吃飯好不好?」
蒲郁羞得耳朵緋紅,還得故作正經,「多謝先生,你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謝他做什麼?」吳蓓蒂俏然道,「你該謝我!」
「好好好,謝謝蓓蒂。」
施如令從張記打來的電話,時間太晚,這時去看望姨媽不妥,便計劃明日再去。蒲郁坐吳家的車到路口,捎上施如令一同回了家。
施如令道:「去蓓蒂那兒也不叫我,真是的,害我一個人在家做功課。」
蒲郁連連賠罪,「下次過去一定先告訴你。」
「說笑嘛,誰真的怪罪你了。」
靜了會兒,蒲郁道:「阿令,你們學校都是英文上課對嚜?」
「我們還學法文的,怎麼了?」
「你之前不是時常教我說兩句英文麼,能否從頭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