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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蒲郁還微喘著氣,尾音繞在他耳邊,令人發慌。

    吳祖清頗有些咬牙切齒,「你給我閉嘴。」

    蒲郁點頭,乖乖捂住嘴。

    待周圍徹底沒動靜了,吳祖清牽著蒲郁飛奔出去。

    依稀聽見蒲二哥的聲音,蒲郁覺得她像風箏,迎風飛了起來。

    第30章

    蒲郁定下心神時,已置身文苓的公寓。幾張西方藤編椅,正對也不知是裝飾還是真有其作用的壁爐,懸頂一站玻璃燈,泛藍的燈光籠住這間客廳。通往小露台的門窗敞開著,蕾絲窗簾被風吹得飄搖。窗簾外有一個寧靜的世界。

    吳祖清沉著臉在一邊吸菸。

    文苓訕笑兩聲,「人沒事已是萬幸。」

    「需得你講?」吳祖清抬眉,「許多人看見她的面孔了,事後難逃干係。」

    「這……我想到一個法子。巡捕廳那邊也聽當局的,同當局講一講,將南爺劃成敵匪,免去官司……」

    文苓話未說完,吳祖清道:「你倒考慮得周全。」

    文苓又道:「斷然不會曝露小郁的身份,明面上還是說這是為報仇雪恨。」

    吳祖清沉默片刻,問:「為什麼?」

    蒲郁意識到是在問她,抬頭看去,「阿令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她沒殺過生,我殺過馬——殺人是一樣的。」

    骨子裡的殘酷,仿佛天生。

    無人回應,蒲郁只好再出聲,「二哥是怎麼曉得的?」

    文苓道:「我沒有……罷了,祖清一進辦公室便有所察覺,我不得不告知實情。」

    「還好我去了,」吳祖清道,「否則我看你要死在那裡!」

    「二哥,我錯了。」蒲郁低眉斂目,卻是沒一點兒悔意。

    吳祖清頓了頓,「你這兩日留待這裡,不許離開。」

    「後頭的事如何解決?」文苓問。

    「你沒想好便貿然行事?」吳祖清拿上帽子,又走到門邊穿外套,「那依律法辦罷。」

    蒲郁追上前,「難道我殺錯了嗎?那南爺作奸犯科,官差不作為,我不過替——」

    「替什麼?替□□道?」吳祖清偏頭看她,複雜的神情是她所看不明的,「這兩年,你都白學了。」

    人離開了,蒲郁還望著門,「文小姐,難道我這麼做錯了嗎?」

    「來,做豆腐湯給你吃。」文苓拍拍蒲郁的肩,「我們第一次執行任務之後,都會吃豆腐湯。」

    「為什麼?」

    「傻女,世事沒那麼多為什麼的。」

    蒲郁低頭,「我會入獄嗎?」

    「信你二哥的鬼話,唬你的。」

    滬上交際花張寶珍之侄女尋仇殺人一案鬧得滿城風雨,吳宅那邊沒將施如令瞞住,施如令懵然來問,蒲郁等人只管否認。

    這個結果,陸儉安樂見。經由警察廳與政府當局幹部斡旋,以南爺行房事之際斃命為因由結案。一面是連幫派人士也尋訴衙門,一面是目擊證人的供詞並不作數,新與舊混沌,可謂荒唐亂世。

    孫太太瞧著蒲郁也不是能動刀槍的人,只道那些個匪幫內鬥還要牽扯無辜,遂動了惻隱之心。孫太太說手藝也是門活計,多認識些人總是對的,蒲郁因而也偶有機會作替補上牌桌。

    桌上正對的是文苓,她吃了一口點心,擦擦手接著摸牌。很熟悉了,蒲郁卻佯裝與她只是客人與裁縫,不疏不近的樣子。

    旁的牌搭子女士起話題閒談,「怎麼沒見著吳先生?」

    文苓笑笑,「哦,他回去辦貨了。」

    「回去,回哪兒去?」

    桌上一位在商會工作的先生道:「儂不曉得?吳先生香港來的呀。」

    「噢!」女士猶豫地摸摸手上的牌,眼眸咕嚕一轉,神秘兮兮道,「我聽說,汪-精衛就藏在香港。」

    「噓——莫議國事!該你出牌了!」

    女士噤聲,打出一張三萬,忽而曖昧地笑了一下,「我聽說的嘛。」

    文苓彎了彎唇角以示友好附和,打趣似的說:「你也愛看小報八卦?」

    「她有路子。」這位先生仿佛對每個人的交際無所不知。

    「啊?」文苓驚訝道。

    女士不肯細說,打諢矇混過去。

    牌局到凌晨三點散,吳家的車來接。文苓稱順路,送蒲郁回住處,轉而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她得聯絡情報小組的同事,核實牌桌上那位女士的路子究竟是什麼路子,這等機要情報不是普通人能聽說的。

    如今蒲郁也知道一些事,過去汪成立武漢政府與蔣對立,之後寧漢合流,可政見之差異導致派系鬥爭始終存在。政治家們下野、調任,局勢變動,眼花繚亂。汪在香港,二哥也去香港,說不好為何,應當是要緊的任務。

    蚊香片的氣味在蒲扇搖出的風裡瀰漫。蒲郁想起二哥那句「白學了」,略感覺到他們是不大相同的。她心底還是野蠻原生的信念,不能稱之為信仰,即愈發認定,唯有拿起槍桿才是活下去的道路。

    入夏,吳祖清讓蓓蒂邀朋友同來香港度假——頂好的託辭,延長待在那兒的時間。

    蓓蒂作為東道主,從碼頭到目的地,妙趣橫生談了一路。同行的有戲劇社的幾位友人,他們正式留洋前最後的假期,自然要玩得盡興。

    施如令呢,施如令不願意來的,被蓓蒂威逼利誘拖著來了。「張裁縫難得肯放小郁出來,我不好不作陪。」她道。姆媽過世後,她斂藏鋒芒,說俏皮話也沒有原來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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