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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安靜下來,同事們持槍將另兩個釘子圍住。
「下他們的槍。」蒲郁道。
同事奪走一個釘子手上的槍,而另一個——就在同事靠近時,他忽然連開數槍。其餘同事幾乎應激反應般地將他穿成馬蜂窩,他倒在血泊中,而負傷的同事勉強支撐自己倚著牆不倒下。
很難說蒲郁不受震動,可沒時間在乎情緒,必須先將餘下兩個釘子押送站區。
這麼大的動靜,樓上樓下的住戶探頭看發生什麼事了。待命的警局支隊得到指令後趕來,封鎖現場,安排傷患去病院,吆喝鄰居散開等等,人仰馬翻。
儘管經過訓練,實際的行動仍不在蒲郁想像中,可怖得多。原本作為別動組人員,與其他科室配合行動,在現場理應作指揮,完事後也理應消失於無蹤。
短短片刻,蒲郁想了很多,最終決定陪同路記者去醫院。
「路記者,堅持住!」她再不是那個不會處理傷口的女孩了,先就給路記者做了包紮。見路記者想閉上眼睛,忙大聲道。
路記者擠出慘澹的笑來,「你可沒說,幫個小忙要付出這等代價。」
無論如何,蒲郁只得道:「對不住。」
「阿令,還好嗎?」
「這點你放心,阿令很安全。」蒲郁頓了頓又道,「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看來,單相思的不止我。」路記者嘆息道。
蒲郁怔然,「什麼?」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這些話,我就講了……」路記者道,「之前阿令只說姆媽去世,有個表妹不知所蹤。上回見了你,她情緒不佳,我問呢她也不說。後來喝了點兒酒,她終於告訴我了,卻也只是說,你心思重,愈來愈看不懂你了。」
「還有嗎?」
「你以後不要見她了,這傷就當我賠你的。」
子彈沒打中要害處,路記者的命保住了,但會不會跛腳還要看手術後復健情況。蒲郁得知了情況,在施如令來醫院前離開了。至於說辭,路記者會說遭遇了劫匪,有警察、醫生證實,施如令不得不信。
路記者動手術的時候,租賃屋恢復如常。情報科同事的手術卻不太順利,因槍傷多處且致命,生命體徵微弱。
吳祖清在審訊室接到消息,轉撥給財務室會計,「勞煩注意下情報科,提前為家屬準備一筆撫恤金罷。」
講勞煩,講撫恤,卻毫無人情味可言。
事後,吳祖清從機關辦的隱秘小道回到路面,像是從商行出來似的。人在後排落座,劉司機道:「先生,方才太太打電話到商行找您,說她去楊太太家打牌了。」
從後視鏡里看見司機欲言又止的模樣,吳祖清問,「還有?」
「太太說……小郁師傅送了新做的大衣,等您回去試穿。」
「衣服等我還是人等我?」
司機垂眸,「連衣帶人。」
「胡鬧!」將要出口。司機察言觀色,忙不迭道:「那麼先生去那兒?」
好一會兒,擰緊的眉漸漸鬆開,吳祖清道:「回家。」
吳宅幾經春秋,庭院愈發幽深宜人。月末的夜,銀杏樹還眷戀秋意,微風吹拂,葉子簌簌飄落。
蒲郁待文苓離去後便覺貿然前來很不妥,這會兒坐在二樓客廳,無心賞景,隨落葉數著去留。
聽見樓下的動靜,她像貓兒一樣渾身都刺起來了。手放在大衣包裹上,盡力作出坦然模樣。
二哥的腳步幾乎無聲息,忽而一聲「小郁」從背後響起,她打了個激靈。
「怕我?」吳祖清繞到她眼前,在一端的單人沙發落座。
「沒有。」蒲郁默了默,上身朝前傾以示親近,「二哥。」
吳祖清在樓下褪去大衣、手套交給了何媽,此刻堂而皇之穿著中山裝。蒲郁感到困惑,更畏懼,「二哥?」
「怎麼,常人穿不得這身制服了。」吳祖清笑,「要完我們一起完不就得了。」
「二哥……我。」蒲郁話說得急,咬到舌頭,卻忍痛繼續道,「我是來送衣服的。」
「前些日子訂的大衣,這就做好了。不愧是小郁師傅,手藝超群。」
話中的諷刺,只怕愣頭青也聽得出。
蒲郁抱著衣服包裹站起來,垂首道:「我是來請罪的。」
「嗯,倒還有自知之明。」吳祖清從茶几下拿出鐵盒與金屬打火機,點燃一支煙,「你先告訴我,這麼晚了上這兒來,有沒有問題?」
「有。」蒲郁抬起眼睫去瞧他,「可說得通的,我是洋服店的裁縫,來送衣服的。」
「我們不再是住樓上樓下的鄰居,洋服店到馬斯南路有多遠?現在幾點鐘了?哪家店這麼晚還送衣服,何況我太太還不在家。」
蒲郁藏在包裹下的指節摳緊了,狠了心道:「大不了講我有心依傍二哥,暗通款曲。」
靜了會兒,吳祖清輕笑一聲,「你過來。」
「作甚?」蒲郁懷有怯意,卻不由自主往他跟前挪。
還有一點距離遠,吳祖清忽然將她一把拽了過去,包裹掉到地上。她沒法保持平衡,也就落到他懷中。她低聲驚呼:「二哥!」
看似松落落地環住她,實際箍很緊,使她側身也動不得。吳祖清發出悶笑,聲帶的震動似撥動她耳廓,「說是來請罪的,怎麼一點誠意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