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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舊。」蒲郁道。
對方施以緩計,「至少我們可以有合作的機會。」
「那沒問題,等價情報交易,你們得拿出誠意。」
「也許……你對上海的情況感興趣。」
蒲郁嗤笑,「你們憑什麼拿到上海的情報?」
「延安發來的。」
「為了我一個派不上用場的人,你們輾轉向延安調情報,還真捨得下血本。」蒲郁還是不大相信。
「香取旬,你可能有所耳聞。」
蒲郁這下感興趣了,「怎麼?」
「香取旬被我們在上海的同志逮捕了。」
蒲郁靜默片刻,淡然道:「這算不上情報罷,我們很快也會收到消息的。」
「當然不算。」
蒲郁思忖片刻,問:「你們想要哪方面的?」
「日本陸續抽調了多少兵力赴太平洋、東南亞戰場,東南亞國家的戰況,你們南部的補給線路。」
簡直漫天要情報。
蒲郁笑了,「日本占領了東南亞大部分地區,緬甸陷落,雲南的補給路線切段,遠征軍傷亡慘重。」
「這應該也算不上情報。」
蒲郁瞬間冷峻道:「機要軍情豈是能隨便給的。」
「相應的,延安方面的情報你會感興趣的。」
「那麼,我靜候佳音。」
二人秘密會面三次,方才談攏。決定在十一月底做交易。
不久,遠方戰場傳來久違的捷報:瓜島海戰,日軍慘敗,美軍掌控戰局主動權;史達林格勒戰役中,蘇軍對德軍開啟反擊之勢。盟國扭轉戰局,中國戰場得以逐漸由守轉攻。
上海租界耶誕節氛圍濃烈,落在薄霜地里的八音盒斷斷續續吟唱著歡快樂曲。
汽車輪胎猛地碾碎了八音盒,車座微震盪。
「停車。」吳祖清道。
司機撐傘下車,打開了后座車門。吳祖清跨步落地,邊戴皮手套邊道:「不用跟著我,這幾步路我走回去。」
人不跟著,車還要跟著,畢竟司機奉命監視吳祖清的一舉一動。
冷冰雨飄灑,皮靴踩在地上聲響輕微,吳祖清經過一扇又一扇漂亮櫥窗。
分明厭煩周圍堆著人,獨自在安靜的街道散步竟覺得無趣。他搞不懂自己了。
興許是想那個人在身邊,想到考慮去見小玉。
不要了罷。那個人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吳祖清停下腳步,點燃一支煙。說也奇怪,早前做戲才吸菸,而今煙不離手。到底是不復從前,控制力不大夠了。
呵出一團白霧,他抬眸瞧見十點鐘方向的小店。暖黃燈光透過窄門,在門前落下方寸的淺印。
他不由自主受吸引,長截的菸灰掉落時,他掐滅了煙,推門而入。
門上鈴鐺輕響,打盹兒的店員倉促起身,「啊先生儂好,挑選節日禮物嚜?」
連這瞬間也想到那個人。
店員看他衣裝,從櫃檯下拿出一個盒子,「這裡有些進口尖兒貨。」
無非就是走私貨。
盒子裡裝著好幾樽水晶球,球里在下雪,也有別的風景。
「都包起來罷。」
店員微訝,又問:「個麼先生寫賀卡嗎?」
「隨意塞幾張罷。」
店員爆包禮盒、系拉花彩帶的時候,另一位客人走了進來。
吳祖清警惕地側過身去,那人佯裝看貨架,避開了視線。
店員包好盒子,犯難道:「先生,需要我們送貨嗎?」
「不用。」吳祖清付了錢,抱起幾重盒子往門口走。
另一位客人悄然靠近,將摺疊成巴掌大的信箋塞到了吳祖清大衣兜里。
吳祖清似無察覺,離去了。
吳宅飯廳的自鳴鐘響了八聲,萬霞推凳起身,喚何媽道:「收了罷,先生應該不會回來吃飯了。」
遠處阿福朗聲道:「先生回來了!」
萬霞同何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的到底是女主人,萬霞復坐下,「都拿去熱一熱。」
吳祖清走向飯廳,正碰見傭人們把菜傳回廚房。他瞧了眼坐上那位,「不讓我食飯了?」
「等太久,菜都涼了。」
「給你買禮物去了。」
萬霞一愣,「你真過耶誕節啊?」
「你們留洋派講求一個形式,過麼過嘛。」吳祖清落座,「我放在客廳了,一會兒你去看。」
往來張羅飯桌的傭人們聽了有些高興。自蒲小姐沒影兒了以後,先生太太日漸和睦,這會兒有些家的感覺了。主人家氛圍好,他們說話做事也不用那麼戰戰兢兢。
飯後在客廳圍爐喝熱茶,吳祖清道:「拆開看看。」
一堆禮盒包裹,萬霞問:「哪個是給我的?」
「都是你的。」
當然只有她的份,因為他想送的人都不在這兒。
萬霞默默拆禮盒包裹。吳祖清將兜里的信箋拿出來,一目十行,丟進了火爐里。
「是什麼?」萬霞關切道。他不會在書房以外看情報相關的,這只能是書信。既是書信,興許是蓓蒂小姐寄來的。
「胡言亂語。」吳祖清看著信箋燃成灰燼,轉身上樓。
能是什麼,軍統的籠絡之辭。
香取之死令上海戒嚴,地下黨接二連三遇害,中統、軍統的日子亦不好過。同時前線戰況到了最緊迫時刻,軍統開始積極籠絡投日的舊識,苦口婆心如勸遊子歸家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