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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算好的了,要是遇上別人……」路記者忽而打住。
施如令道:「什麼啊?」
路記者無事人般搖頭,「準備起鍋了,我來拿碗筷。」
入夜,吳祖清換了身衣服,出現在靜安寺路上的洋服店門口。他讓司機先回去洗車,連帶方才穿過的衣服、手套、鞋子也處理乾淨。
自從認識蒲郁,見識到嗅覺超凡的存在,他便開始注重起氣味來。沾染一身腥氣是很可疑的。
「吳先生。」蒲郁客氣道,「吳太太剛來過呢。」
「真是,成天就曉得打扮。」吳祖清半含無奈半含笑,「她又買了什麼?」
「說是天冷了,要準備過冬的衣服。」
「還早吧。」
「也不早了。」蒲郁垂眸,「都準備好了,也替先生下了訂單。」
「曉得了,看來我這趟來是多餘的。」吳祖清頷首欲離去。
「吳先生慢走。」蒲郁送他到門口,離得近便覺出淺淡的氣味,於是輕聲道,「或許先生奔波辛苦,回去洗洗風塵罷。」
第42章
翌日,報紙邊角刊登了一則傳聞,稱公共租界中部某間日本糖果店非法走私,還有買賣人口之嫌疑。
消息沒引起多大反響,倒是有愛國學生會向租界警局倡議查清此事。另一邊的日本僑民協會聞訊,以這是蓄謀打擊日資產業為由提出抗議。
區區糖果店,把華洋巡捕們搞得不安寧。各方商議,最終派了一隊英國印度籍巡捕去檢查。實際走個過場,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所在區域的警亭還出了公告澄清傳聞。
吳祖清拿到的報告卻表示,糖果店倉庫里囤積著營業執照範圍之外的物品,老闆森山確實有利用治外法權走私之嫌。但森山具體的背景,暗中與什麼人來往,暫時得不到消息。
「糖果店確實有問題,那麼日本特務肯釋放這個消息,應該不止是我之前推測的原因。」吳祖清道。
「有沒有可能……是隔山打牛。」文苓從首飾盒裡拿起婚戒戴在無名指上,從梳妝鏡里看了看吳祖清,「他們在日本商人身邊廣撒網,引出我們的情報人員,去對付那糖果店。」
吳祖清笑了下,「你是說糖果店窩藏日本左-翼分子?他們還能活躍?」
「銷聲匿跡並不代表不存在了,多少日本左-翼逃亡在外,你怎麼能肯定這兒就沒有?」
「莫不是辦手頭的案子辦糊塗了。」
「至少你不能否認我的猜測是絕對錯誤的。」
吳祖清思忖片刻,道:「我會派人盯住森山,勞煩你知會王主任,儘快拿到結果。」
「不客氣。」
糖果店小風波似乎過去了,路記者記者的心卻總也安定不下來。冥冥中感覺到這件事兒帶來的後果會很糟糕,主編罵他私自登報都不算什麼了。
下班後,路記者回到住處。屋裡靜悄悄的,燈也沒開,他往門外退了半步,又壯起膽子道:「阿令?你在沒在?」
路記者放緩呼吸,憑本能想離開這裡。卻見兩道人影閃來,剎那間擒住他。鑰匙、公文包劈里啪啦撒一地,他發不出聲,亦掙脫不開。
門輕輕掩上。
樓上房間,三五人守著門窗。一人盤坐在地,頭戴耳罩,電線連接到手提箱中的竊聽機器上。見他開始動筆書寫,蒲郁拾起另一個耳罩貼耳。
聲音透過機器放大,找上門來的三個日本釘子將路記者拽到角落,拿著槍要挾他供出實情。
蒲郁押對了,他們沒有立即帶走路記者。說明他們暫時沒有安全的去處,即周遠達失蹤後,單憑他們自己無法聯絡到上峰。他們需要套出消息,才能考慮下一步動作。
不過,令蒲郁意外的是,他們似乎沒想過總局的參與,只反覆問路記者與那幾位日本商人的關係,以及糖果店的事情。到最後,他們不耐煩地說起日語,路記者會識字但很少開□□流,聽不太清楚。
聽譯人員卻是句句入耳,在小筆記本上記錄道:意識事出蹊蹺,不該冒險來找路記者,起內訌。……準備殺人滅口,偽造失足跌落。
見「殺」字,蒲郁忙放下耳罩,打手勢示意小組人員即刻行動。
三人從窗戶下,三人走樓梯,聽譯人員原地待命。樓下的門窗全上了鎖,蒲郁數三下,霎時只聽得巨響,嘩啦啦玻璃碎片落下,統統闖入。
那三個釘子反應也很迅速,眼看偽造證據不成,欲直接將路記者槍殺。開槍之際,蒲郁抄起壁柜上的花瓶擲過去。
扳機卻已扣下,花瓶只令槍口偏移往下,子彈擊中了路記者的大腿。
緊接著那人轉身,槍口直指蒲郁。蒲郁率先躲閃,握住他的槍柄往前一帶,勾腳踝,踹膝蓋窩,將他持槍的手別到背後。
體格力量懸殊使得蒲郁無法令他跪地,眼看他就要趁彎腰之機,反把她從背後往前摔到地上,幸而同事搭了把手,她穩穩落地。
混亂中,一個釘子打中懸頂的電燈。爆炸聲過後,屋子一下暗了,釘子們早為這一刻提前閉眼,他們立即適應光線,交換眼神計劃出逃。
只一秒,蒲郁幾乎半瞎的狀態,憑氣息辨認出釘子的所在。她猛地伸長手,逮住衣領往後拖,拿槍指著他的脖頸動脈。
「你們的人在我手上。」也不管對方能否聽懂,蒲郁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