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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郁疑心血緣的牽引當真存在。
吳祖清空出雙手,將念真抱起來,「真乖。」偏頭問,「細妹叫什麼?」
「念真。」蒲郁不大愉快。
「哦,念真啊,你方才喊我什麼?」吳祖清照顧小孩經驗要追溯到蓓蒂兒時了,可他抱著念真,竟也有模有樣。
念真拖長音節,甜甜喚:「爹地。」
吳祖清笑出眼角褶紋,問蒲郁:「她不會見人就喊罷?」
「我不曉得。」
小手攀上吳祖清的臉,他勉強才找回視線,又問:「她可以食朱古力?」
「最好不要罷。」
「掰一小塊給她,那個絳紫色袋子裡的,小盒子。」吳祖清指揮道,也不管蒲郁是否照做,垂眸點念真的鼻尖,「我們念真鍾意食什麼?」
蒲郁本來走去拿袋子,聽見這話直起身,冷然道:「什麼『我們』,念真和你有什麼關係?」
吳祖清學小孩腔調,「媽咪好兇啊,怎麼辦?我同你媽咪相識這麼多年,至少也是念真的阿伯罷,對不對?」
念真翹起舌頭舔到唇峰,轉而又咬住下唇,天真無邪道:「媽咪凶凶。」
「我真是……」蒲郁無言極了,指著念真道,「朱古力不要給你了。」
念真求助似的喚一聲「爹地」。
「念真,不要喊了,這是阿伯。」
念真嘴巴撅得老高,「爹地。」
「好啦好啦,來媽咪抱抱,給你朱古力。」
吳祖清悶笑,將念真抱給蒲郁。蒲郁抱著念真坐下,手忙腳亂拆巧克力盒。吳祖清抽走,邊拆邊說:「養仔仔蠻有趣嘛。」
蒲郁瞪他,他唇角微撇,遞給她一塊巧克力。
在手裡握一會兒,巧克力便融化了些許。她掰下指甲殼大小的一塊,餵念真吃,「不要咽啊,抿。」
念真砸吧砸吧,笑起來。
吳祖清蹲下來,輕輕捏念真臉蛋,「甜罷?阿伯以後再請念真食朱古力好不好啊?」
「嗯。」吳祖清皺鼻樑,唇角快揚及鬢角,「念真乖乖。」
蒲郁乜了眼空氣,晃眼瞥見壁鍾,頗不情願道:「你不如留下來食晚餐啦?阿令她們今晚有飯局,我去接念生放學,順便買菜,你幫我照看一陣?」
「當然。」吳祖清脫下西服外套,作勢久留的模樣,「為小郁鞍前馬後,是我的榮幸。」
蒲郁哼笑,「這些話留給別的女人講罷。」
「不好意思,我這人有病症。」
蒲郁微愣,「什麼?」
「對著別的女人說出不口。」
「浮浪!」蒲郁旋即放念真落地,徑直出門。走出幾遠才想起回來拿錢袋。
吳祖清但笑不語。蒲郁抄起錢袋離開,迎面撞見街坊,他們眼神忽閃,似在議論她。她從旁而過,下意識以手背貼臉頰。
發燙,不曉得臉有多紅。怪不得他得意成那樣。
就該在第一時間把他掃地出門的!
入夜,蒲郁在後門走廊燒飯,鍋爐前狹窄的窗台擺不下碗碟了,她習慣性朗聲道:「念生!」
念生蹬蹬跑來,後面還著個細的。再後面是抱著念真的吳祖清。
「你一直抱著她作甚?她會走路的。」蒲郁不肯承認吃味。
「媽咪,阿伯教我下棋呢!」念生端起一大碗叉燒,快步進屋。
吳祖清叮囑道:「你慢點!」
蒲郁道:「你個大的不做事,使喚細蚊仔。」
「是。」吳祖清讓念明牽住念真,挽起袖子將窗台上一缽番茄濃湯、一碗素茄瓜煲端走了。
最後蒲郁將腊味煲仔飯與念真的肉末粥傳上飯桌,瞧見無人動筷,奇怪道:「愣著作甚?」
「阿伯講要等媽咪上桌。」念生道。
念生被尚不懂養育的蒲郁寵過了頭,野慣了,何時這般乖巧過。蒲郁不禁想,是否真的需要父親這個角色。
「這不是來了。」蒲郁入座,把念真抱到高腳椅上。
吳祖清往左右各看一眼,「食飯前要講什麼?」
「多謝媽咪,媽咪辛苦了。」念生與念明參差不齊道。
念真還不太能講長句,也念叨著「媽咪辛苦」。
蒲郁心弦一動。她克制著,端起念真的粥碗,「好啦,快點食!」
「我來罷,你先食飯。」吳祖清道。
「你不會。」
「那你教我。」
「你……!」當著仔仔們的面,蒲郁不好發作,斂藏惱意道,「食你的飯。」
吳祖清只得動筷,但始終留心該怎樣餵小孩吃飯。
只有念生不需要照顧,獨自吃得急而快。吳祖清看出來了,這頓晚餐比他們平時的豐盛太多。他心下幽幽地,食之無味。
吃過飯,蒲郁下「最後通牒」,讓吳祖清離開了。
念生和蒲郁一起洗碗,小心翼翼問:「阿伯還會來嗎?」
「他好厲害,什麼都懂。」
「我看你是念著他的禮物罷?」
「才不是!媽咪,細佬也覺得阿伯很好。」
「你乖乖聽話,媽咪就再請阿伯來玩。」
「好耶!」
收拾完一屋子的物什,蒲郁拿上煙與打火機去後廊吸菸。
垂眸,瞧見皎潔月光下的身影。吳祖清站在天井底下,仿佛等了很久很久。
「小郁!」他湧起少年人的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