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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女中學生嚮往飛行員,時常相約去偷看訓練。傅淮錚從未把視線落到女孩們身上,直到陳芸出現。他拿家裡寄的生活費供她念書,休假時也像其他女中學生與飛行員戀人一般見面。
一次訓練中,傅淮錚駕駛的戰機失控墜毀。火勢中,他險留一命,卻是不能再飛了。
時值情報探子為擴招而奔走,傅淮錚被相中進入南京武侯祠特訓班。他深知情報部門的危險,稱移情別戀,與陳芸斬斷了聯繫。
陳芸不相信,托人打聽才曉得傅淮錚在訓練中受傷,離開了學校。到底去了哪裡,她執意查到底。訓練班的教員察覺這一情況,經過多番試探,認為陳芸頗有潛質,便破格招收了。
畢業後,他們雙雙進入別動組,傅淮錚回到天津,而陳芸同前輩去了日本。兩年後,陳芸化身日本京都出身的女郎,接近小田切。直到陳芸犧牲,傅淮錚也未能與之相見。
傅淮錚像在說別人的故事,沒有任何細節,沒有什麼情緒。他還道:「也許,再過幾年,她的樣子我也忘了。」
「你想忘記嗎?」蒲郁問。
「不曉得。」
「淮錚,我也不曉得。原以為我是一個冷血的、沒有感情的人。」
「既是人,怎會沒有感情。」
「不會哭的人,你聽說過嗎?我出生的時候,產婆還以為我是死嬰。」
「你當真不會哭?」
蒲郁笑了一下,「後來會了,有人教會了我,什麼是感情。」
「是他麼?」
「很多人,我的兄長,我的阿令。」
「他呢?」
「他教會了我殺人。」
傅淮錚聞言一頓,卻聽蒲郁接著道,「曾經他也是要殺了我的,回想起那一刻,便沒什麼不能忍受的了。」
蒲郁轉身看著傅淮錚,石燈微弱光線下,神色難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時至今日才明白,這句話不是講感情的。說的是我們這樣的人,天註定。」
二十六號下午,蔣一行人飛抵南京明故宮機場,政要官員們擁簇而上。同時,張學良受到情報分子們的控制,同大老闆等乘車前往公館。
傅淮錚帶著消息從機關辦回來,不得不說明小田切案。吳祖清此行雖有功,但最終結果還要等特別軍事法庭裁定。
蒲郁對此一字不提,道:「淮錚,同我去北大好嗎?看看故人。」
當時,施如令正在圖書館忙活。看見一對打扮入時的先生太太,頗為訝異。
蒲郁出聲便說:「阿令,過去你不是好奇我的未婚夫嗎?這位就是。淮錚,打招呼啊。」
傅淮錚頷首道:「施小姐,初次見面。我姓傅,字淮錚。」
傅淮錚在場,施如令承情相去附近的茶館一敘。蒲郁將與淮錚的事情顛三倒四說了些,施如令始終客客氣氣。
待傅淮錚藉口出去吸菸,施如令才道:「小郁,有很多話我沒說過——」
「阿令一貫傲氣,我曉得的。」
施如令搓了搓手指,終是難忍憂慮,「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也到了該嫁人的時候。」
「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吳二哥不管你了嗎?」
「你不是說,我和他沒可能的嗎?你說的對,是我不該存有的妄想。」
「你就是來說這些的嗎?」
蒲郁緩了緩道:「都來北平了,當然要看看你。」
「不是的,不是的……」施如令一下握住蒲郁的手,「你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呢?」
「小郁,留在我這裡,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若是以往,施如令斷然不會這麼說。可半個時辰說下來,施如令感覺到了蒲郁的異常。就好像,臨終相見一樣。
蒲郁平靜道:「你聽過一首詩嗎?你一定聽過。『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這是我最遺憾的事。」
「小郁,過去我也有錯。日子還長,我們可以——」
「你很怕我,不是嗎?你讓我敞開心扉,那麼我承認人的確是我殺的。」
施如令緩緩地抬起指節,忽而卻再度覆住蒲郁的手,「都是為了我,你也不想的,對不對?」
「不是的,阿令。那年在上海見到你,其實我心裡還怨你。是我沒想明白,而今明白了。你待我那樣好,可我什麼都瞞著你,是我把你推遠的。」蒲郁說罷收回了手。
道不同,天涯各零落。
良久,施如令試探道:「他們說華北要打仗了,是嗎?」
蒲郁不答,岔開話題道:「什剎海的冰場我還沒去過,等冰面深了,我們去滑冰怎麼樣?」
「真的?」施如令見還有一線轉機,忙道,「你說話要算話。」
蒲郁沒有食言,捱過元旦便買了三雙冰鞋,同去什剎海滑冰。
天色涳濛,周遭都是歡聲笑語。
蒲郁摔了跤,也不起身,就仰躺著。
她恨這天,恨這地。恨看不見的佛。
若佛不將二哥還回來,她便化身厲鬼,教整個人間陪葬。
第54章
事變落幕,軍事法庭對張進行判處。因「勇於悔改,自行詣京請罪」,對張予以特赦,交軍事委員會嚴加管束。張從此被軟禁了起來。
事變相關人員迭次被追責,西北剿總、軍委會,甚至復興社骨幹都受到了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