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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蠻好看。」
蒲郁垂眸笑,「當然了。」
「更襯你。」吳祖清瞥見蒲郁銀魚尾禮服上裸露的背,白皙無暇。細細看,有粉霜的光澤。他攏了攏手指,不再看。
「方才萬小姐問我,報導說張記全請女工,且給高於平均的薪水,但為什麼還是請的男師傅?」蒲郁轉頭看吳祖清,「萬小姐可愛,不是嗎?」
吳祖清似乎更關心前一句話,「為什麼?」
「吳先生也不曉得嗎?很多行當都把女人排除在外,從培養的那一刻女人就輸了。不是女人不能做行業頂尖,而是世俗不允許。」蒲郁自嘲道,「感謝命運,小郁是個例外。」
她都說感謝命運了,他還能說什麼。
「你到底怎麼想?」
「我怎麼想,對你來說重要嗎?不是違心話——萬小姐哪裡、哪裡都與吳先生很合襯。」
「收聲!」吳祖清蹙眉,「我不想聽你講胡話。」
蒲郁輕飄飄道:「那麼講正事,那個從南京潛逃來的釘子,藏在陸老闆法租界的煙館裡,動手不是難事。」
「等。」
蒲郁瞭然道:「煙館藏龍。」
吳祖清當真覺得蒲郁愈發捉摸不透了,「哪裡知道的?」
「吳先生有門路,我不能有門路?獨眼龍常去那間煙館,很多情報是在那兒交易的。」
吳祖清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同陸老闆的秘書有些交情。」
「幫派分子能幫你的忙,也能幫別人的忙。不要走太近。」
「不能走太近。」蒲郁佯裝求知的小孩,「上床可不可以?」
「你再講一遍?」向來不喜形於色的人,怒意就寫在臉上。
蒲郁吃吃笑了起來,「也有我捉弄二哥的時候。」
可下一瞬便笑不出來了,吳祖清拽起她,堂而皇之橫穿宴會廳。
嘭一聲,踢開盥洗室的門。又是嘭一聲,蒲郁背撞門。
吳祖清一手上鎖,一手鉗住她的下巴。
「二哥……?」蒲郁說不清此刻是擔憂更多還是喜悅更多。
「試探夠了罷。」吳祖清咬牙切齒伏低於脖頸,沿路而下,「我告訴你——勞什子萬小姐與我哪裡都不合襯,我鍾意傅太太。」
蒲郁不敢鬆開唇齒,一鬆開便會溢出聲。他的手太清楚哪裡是高壓地,也太清楚如何激起電光而不真的引燃。
孫太太遣來的侍應生急急叩門:「吳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我需要——你滾。」
門外安靜了。
「換你回答我。」肩袖松落環臂,他繞著杯尖打轉,「傅太太,要不要做我的情人?」
「你不敢。」
行動回應,蒲鬱悶哼一聲,難堪道:「你瘋了!」
「早該瘋了。」
第57章
悶沉的氣息間,蒲郁找回神智。
「得罪孫太太,生意沒得做了。」
封住聒噪,他的話也幾乎淹沒,「你需要什麼生意。」
意識到他真有那樣的打算,她有慌了神,「二哥,是小郁錯了。小郁不該講胡話。我還要前途的,我們的理想……」
吳祖清勉強緩了下來,道:「現在來跟我談理想?」
「那麼多雙眼睛可都盯著二哥,出不得錯。」
「同萬小姐跳舞不是錯,同你獨處便是錯了?」慣是隱忍的人,計較起來最蠻橫。
蒲鬱閉了閉眼睛,「就讓我,有得選一回罷。」
她不單是小郁師傅,他不單是吳先生。世人眼裡的荒唐情人,對他們來說也是純粹而遙不可及的關係。
吳祖清抵在門上的手慢慢攏成拳,「你講得對。是我逾矩了。」
「二哥。」她的低喚那麼無奈、無力。
「再讓我抱一會兒罷。」
整個世界變得寂靜,她感覺到頸窩微潤的涼意。
支離破碎的不是她一個人。
她的一切都壓在他心頭,遠比理想還要沉。
再次看見彼此的眸眼,他神色恢復如常,又是那個堅不可摧的,甚至有些寡情的二哥了。
事後,蒲郁向孫太太致歉,有意撮合卻惹惱了吳先生。
孫太太是不相信的,但表面還是客氣道:「小郁師傅,千萬莫自責。你為了萬霞盡心盡力,我要感謝你的。」
再沒聽孫太太說起萬霞與吳先生的事,蒲郁以為孫家打消了這個念頭。偶然卻在別的太太的牌桌上聽聞,二人遊船、聽戲,郎才女貌,或成佳話。
蒲郁笑著附和,旗袍底下的新傷隱隱作痛。
同一時間,獨眼龍得到消息,藏匿煙館的日本特務死於非命。
七月七號,爆發盧溝橋事變。天津各軍請纓自衛抗戰,將日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日軍迅速增兵,轟炸機無差別掃射乃至華界,屠殺平民。戰力裝備懸殊,張自忠將軍率只手拿土槍乃至大刀的民兵死守不降。
天津危亡,情報部門骨幹得到秘密指令,為扼殺日軍三個月攻破、侵占中國的意圖,不日將調遣中央軍赴上海,開闢另一戰場以延緩。
經濟顧問指出,上海是全國經濟命脈,要想在戰時有充分的人力物資支持,必須保住國民經濟,保住實業。
吳祖籠絡工商界領袖,著手經辦遷廠事宜。上海工廠數以千計,工人及其家人不可估量,遷至內□□川不僅耗財耗力,還要在不聲張中耗心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