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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我就得死。」吳祖清語無波瀾。
蒲郁猛地轉過身來,睜大的眼睛裡數不出有多少種情緒。指甲幾乎嵌入肉里,她一再放緩心緒。最後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如同過去。
他的視線自衣袖寸寸上挪,看見她盈滿眼眶的淚。
「二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小郁求你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二哥,好不好?」
她幾時這般哀切過,令人不忍。
吳祖清別開視線,「那麼,你要我死嗎?」
蒲郁怔住了,繼而搖頭如撥浪鼓。過了會兒,她顫顫地摸出槍來,「可不可以拿我換淮錚。」
霎時,吳祖清按住蒲郁的手腕,將人壓在身下。克制不住的怒意溢了出來,他道:「你知道76號為什麼抓他?你們明知香取有問題卻不轉移,還自以為設計什麼行動,狂妄!」
蒲郁欲辯駁,可喉嚨像是噎住了,噎得呼吸不順暢,渾身發冷。
「幫你們除掉陸儉安,犧牲了多少人,你要不要看報告?」吳祖清點了點胸口,「我差點都被特高課調查!你要救那個混帳?」
他呵笑,握住她拿槍的手,將槍口對準自己,「好,你殺了我,再殺進審訊室去。」
蒲郁觸電般丟開手,「有別的辦法的,對不對?傅先生有那麼多日本朋友,可以說成誤會……」
吳祖清揉了揉眉心,「你神志不清了嗎?」
空間好似靜止了。良久,蒲郁才又出聲,「香取指示76號行動,是因為有確證了?」
「不是香取指示的,是我。」
蒲郁咽一顆硬糖般咽下情緒,「你說什麼?」
「香取指示特高課行動,我先下手了。」
讓特高課逮到下場生不如死,不僅會一邊施極刑一邊醫治讓人吐出全部情報,之後或許還會送人去做活體實驗。
她哪還有機會在這裡懇求。
吳祖清道:「我可以讓你見他一面。」
蒲郁驚疑不定,待緩過來,艱澀道:「真的沒有辦法了?」
「要麼,你同我上去。要麼,你立馬逃去重慶。」
「……我要見他。」
見長官帶著女人走進特高課,站崗的、樓里來往的,驚詫不已,卻也不詢問。誰說得准這女人為什麼來,又能否平安走出去。
稀奇古怪的事,在76號只是平常。
蒲郁從未覺得讓這麼多雙眼睛是很不自在的事。她每走一步,都覺得那高跟要穿透鞋底穿進骨血。
至審訊室的鐵門,吳祖清同站得筆直的田秘書說了幾句,轉頭對蒲郁道:「進去罷。」
蒲郁緩緩抬手,還未觸及門,田秘書就將門拉開了,頷首道:「請。」
一切是那麼荒謬。
但蒲郁無心諷刺,審訊室里的光景一下子出現在眼前。不久前還笑著說早安的人,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人,以一副殘破身軀懸吊在刑架上。
只停頓了一瞬,蒲郁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淮錚……」
要說什麼呢,能說什麼呢。
她不爭氣地流下淚眼,「淮錚,對不起。」
傅淮錚恍惚地掀開眼帘,溢血的唇角竟揚起了弧度,「怎麼夢到你了。」
「是我啊,淮錚,我就在這兒。」眼前人遍體鱗傷,蒲郁無處下手,最後墊腳捧起那還算完好的臉龐,「淮錚,對不起。對不起……」
傅淮錚抬眸往她身後一掃,確定了這不是夢境。他多希望雙手能掙脫一字的束縛,覆住她冰涼的手。
可他只能笑,「懷英,是我讓你為難了。」
「沒有、沒有、沒有!」蒲郁泣不成聲。
「懷英,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口好疼啊。」
蒲郁抹去眼淚,可淚仍如雨下。她不願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就在朦朧里看著他,好似自己也成了虛幻的影。
忽地,蒲郁肩膀被逮住往後拽。吳祖清道:「苦情戲演完了,進入正題罷。」
身後田秘書不動聲色地看著,速記員在疾書。
蒲郁已無法去思考吳祖清為什麼這麼說,恨恨道:「你讓我來,是要看你怎麼刑訊的嗎!」
吳祖清微哂,「不要演了,至少他應該知道真相。」
「在兩個男人之間做選擇不容易罷,何況這是與你相伴多年的丈夫,看見這幅樣子難免不動容。」吳祖清略有特意之色,「不過,你還是選擇了我。」
一聲呵笑,傅淮錚尤其無力道:「混帳東西。」
「那又怎樣?你的女人最終還是出賣了你,為了我。」
蒲郁驚詫道:「說什麼胡話!淮錚,我——」
吳祖清淡淡截住話,「後悔也沒用了。」
傅淮錚卻是明白了,吳祖清為了儘可能保住蒲郁,在做戲。他渾渾噩噩道:「這是怎麼回事……懷英,你給我解釋清楚。」
蒲郁臉色煞白,吳祖清掐住她的下巴,她才調動邏輯去思考。
「事到如今……」她退了半步,雙手蒙住臉,「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對不起你。」
「懷英。」傅淮錚怒目而視,「你我結髮夫妻,為了這個漢奸你膽敢出賣我!」
吳祖清道:「東亞共榮,怎麼就是漢奸了。我為汪主席做事,你為重慶做事,道不同而已。」
傅淮錚啐聲道:「狗漢奸!」
吳祖清抽下掛鉤上的皮鞭,在手裡挽了一個弧。下一瞬,皮鞭落在傅淮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