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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奶黃包大概十分鐘,反正閒著也閒著,要不分享一下你離家出走的經歷?」苟玳坐在椅子上,對床上人道。
梁君澈:……
苟玳:「罷了,小朋友總是要有秘密的。」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聲淅淅瀝瀝。
梁君澈想著,既然睡不著 ,索性滿足對方好奇心,坐實 「離家出走 」的事實 。
梁君澈瞎扯的鬼話信手拈來。
「我父母早年離異了,我跟我爸,我爸和後媽又生了一個弟弟。他們一家三口恩愛和睦,我就像個多餘的人。」
——梁爸梁媽兩人丁克觀念極重,生梁君澈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只生不養,沒關心過梁君澈是真,但以兩人的恩愛程度,輪不到第三者插足,更等不到一個弟弟。
「打小我就是一個人,乖巧聽話也好,離經叛道也好,都無人在意。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我努力做了很多事情,可都是徒然。」
——幼年的梁君澈極為優秀,簡直是北城富二代圈裡異類,梁老爺最有面子的談資。梁君澈努力,是希望父母每年為數不多歸家時,能夠多關注他一點,可他發現,都是徒勞。
梁君澈真假摻和,故事編得越來越順。
「期末考前,我爸在餐桌上說『等期末考結束,我們暑假去山姆國西海岸遊玩,在海岸線公路穿梭,在加州沙灘曬太陽,當然還有迪士尼。』他規劃得格外美好,我也滿心期待。」
——期末考前,梁老爺說:「暑假過完就高三了,校長說了八月一號起補課。最後一年了,阿澈你就讀點書,八月別逃課,好嗎?七月你想去哪去哪。公司之前在希臘做了個項目,你可以去希臘度個假。千萬別去山姆國就行,別跟著你爸學壞。」
「我結束了期末考,興高采烈地收拾了兩大箱行李。結果到了臨行前,我才知道,我們,並不包括我。我爸只帶了後媽和弟弟。」
——期末考的最後半天,梁君澈直接撬考了,沒有理由。他純粹覺得生活無趣,考試無趣,玩樂也無趣,簡單的說,活著沒勁。
編完故事的梁君澈停了片刻,正想說「以上都是我瞎編的,你不會當真了吧?」時,忽然看到床下的人目光空洞地盯著牆。
小檯燈的微光,讓梁君澈看清床下人的眉眼。
深邃的雙眸氤氳著一層水汽,好像,要哭了?
梁君澈忍不住戰慄一下。
不是吧?他講故事的水平這麼高?這就讓對方落淚了?
看來以後他的就業方向可以考慮去午夜電台開檔節目,節目名就叫《小梁講故事》。
「我懂你的感受。」床下人悶悶道,聲線中帶著竭盡全力控制的哽咽。
這讓本想再調侃幾句的梁君澈沉默了。
「我和你一樣,很小時候父母離異。不過我沒選擇跟我爸或者我媽,準確說,他們都不想要我,私下和我聊天讓我跟對方,最後法院把我判給了我媽,她百般不情願,把我丟給了外公外婆。」
苟玳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在深夜,如同午夜廣播現場版。
只是梁君澈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他們很快重組了家庭,我也成為沒爸沒媽的孩子。我以前中二勁不比你少,什麼離家出走,逃學翹課一樣不落。不過我成績還不錯,因為成績好能夠得到老師的庇護,讓那群喊我『沒爹沒娘沒人疼』的小孩閉嘴。」
苟玳的聲線開始趨於平靜,平靜得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一直到小學六年級,那時候我沉迷網吧,經常不回家。結果有一天,外婆和我說,外公給你買了電腦,回家吧。要知道,當時一台電腦的價格,對於拿低保,做菜都捨不得多放油的外公外婆來說,可是巨款。」
苟玳頓了一下,平靜的聲線後有波濤洶湧的情緒。
「後來我才知道,他老人家為了買電腦,跑去工廠和十八九的少女一起做工。廠長看他可憐,勉強答應他按件收費。他手腳慢,為了多賺錢,經常一整天不吃不喝趴在機器前。好在年輕時也是工匠出身,經驗豐富,三個月下來,終於積攢了買電腦的錢。」
「其實有了電腦沒網線也不能上網,他們老人家不懂。可是那一刻,我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疼愛我的。就算我沒得到應得的愛,但我不該辜負愛我的人。」
「我外婆在我初二那年走了,剩下我和外公相依為命。中學開始,我的成績很好,靠獎學金和競賽獎金就能維持兩人生計的那種。中考完後,幾家高中為了搶我,什麼條件都開出來了。最後我選擇了離家最近的那家,想能抽空看看他老人家。」
「我外公是在我高考前一個月走的,我住校,所有人都瞞著我,他們說是我外公的意思,不想影響我高考。我連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苟玳說著,忽然哽咽。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背過身,面著牆。
「滴滴。」小蒸鍋傳來了定時結束的提示。
苟玳拔掉電線:「奶黃包好了,下來吃吧,我先睡了。」說著,動作利落地爬上床。
梁君澈爬下床,就著礦泉水,吃著奶黃包,聽著上鋪隱隱傳來的聲響——被被子隔絕後壓抑的哭聲。
明明奶黃包很甜膩,梁君澈卻覺口中越發酸澀。
他好希望對方從床上探下頭,跟他說「哈哈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們哪個故事更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