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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無燈的房間。
父親刻薄的唇。
母親寡淡的臉。
燒烤攤孜然過剩的茄子。
孩童們的嘲弄聲。
老師憐憫又厭惡的眼神。
……
在人類世界,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能量守恆原理,因為十分的快樂,都無法掩蓋一分的傷痛。
手機鈴聲響起,苟玳瞥了一眼,有些意外,是常濟。
他沒有接。
他現在感覺很累,說不出話。
許久,對方似乎知曉苟玳不方便接電話,停止了鈴聲,發了數條信息。
苟玳點開。
【常濟:接下去幾天都沒有比賽,我回學校了。】
【常濟:剛在圖書館翻書,恰好翻到這句,忽然感慨萬千,特別想和你分享】
【常濟:圖.jpg】
苟玳看著圖中被常濟畫圈的句子——「if winter comes,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眾所皆知的「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常濟:謝謝你帶我走出了那個冬天(可愛臉)】
苟玳盯著屏幕,半晌,按掉了屏幕。
他曾經以為,他和梁君澈,是在寒冬里相遇的兩個人,一起走入春色撩人里,哪怕他們相識在盛夏驕陽中。
他們能夠讀懂彼此的哀傷與寂寞,苦楚和不安。
他以為最差的結果,不過是他們沒能在和煦春風裡繼續並肩,走到路口笑著說分手。
然而梁君澈,他並不是屬於寒冬里的人,他是個從春天跑來的使者。
或許是誤入、或許是看戲、或許是好奇。
而他,以為遇見了同路人。
或許是被對方身上春天的氣息吸引,或許是貪圖對方身上的溫暖,或許是有人並肩而行的感覺太心動。
他刻意忽視著對方的格格不入。
直到寒風吹開了對方的衣裳,告訴他,梁君澈不是屬於他世界裡的人。
來自春天的笑聲充滿嘲諷:「看呀,那個冬天裡的人好像傻子,大家快來圍觀啦。」
習慣了寒冷,行走在冬夜便也麻木了,自己穿好棉衣,自己給自己點一把火,討一束光。
最怕的是你走入了溫暖的錯覺,以為從此之後便是春和景明,你脫掉了防護服,熄滅了火,世界卻告訴你:「你是屬於冬天的人,你走不出這裡的。」
茶几上的手機再次震動。
苟玳慢悠悠的起身,看著來電提醒上的名字,有些意外。
是個久未聯繫的朋友。
對方見久久沒回應,發來了一條信息。
【心情不好?吃燒烤嗎?】
苟玳抿了抿唇,片刻後,回復了【好】。
就留在寒冬里吧,也挺好。
第93章 攤牌
凌晨1點, 位於北城湖濱區百家巷的燒烤攤,依舊熱鬧非凡。
便宜大份味道足,一直是這家燒烤攤的招牌。各種海鮮肉品在炭火上吱吱作響, 濃油重醬、調料充足、香氣撲鼻。
沒人在乎這些便宜的菜品干不乾淨,畢竟這個點, 來吃東西是個幌子, 大多人不過是找處地方吹吹牛,說些掏心窩子的話。
「來,你們的串, 一打生蚝和一個啤酒。」平頭青年穿著人字拖,身手卻很矯健。
他有些好奇躲在後門外巷子的兩名青年,因為小巷逼仄,大家都喜歡正門前面寬大通風的路面。
離開時他回頭看了眼,這兩個男孩子,怪好看的,像明星。
「上次來這裡擼串, 好像還是大一剛入學。」
薛斐然將自己半遮不遮的口罩摘了下來,塞進口袋。
「是啊。」苟玳開了一罐啤酒,遞給對面的人。
薛斐然:「老實說, 你會答應出來, 我還挺意外的。」
「哦?為何?」
薛斐然:「我以為,你可能心情不太好。」
苟玳抿著啤酒的手頓了頓,片刻,放下。
小店的後廚傳來炒田螺的香氣, 螺殼摩擦的聲音混著大把干辣椒的沖, 讓人忍不住有嚎兩嗓子的衝動。
「為何會覺得我心情不好?」
薛斐然吞了個生蚝:「我看到梁君澈的新聞了, 沒想到他是梁斯的孫子。」
「你們認識?」
「不認識, 不過你身邊的人,我多少都會聽說嘛。」
苟玳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瓶。
「斐然,滿打滿算,我們也認識五年了吧?」
「五年三個月十一天。」
「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薛斐然不知苟玳為何發問,笑著道:「你不會要跟我探討哲學吧?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我就算去拍電影,哲學系的專業課一節也沒漏哦。學神不要小瞧我。」
苟玳:「我就是好奇。」
話音剛落,一個扎著大馬尾、穿著仿佛上世紀花色襯衣的中年婦女,從小巷盡頭挪到兩人跟前。
薛斐然以為是常見的乞討者,擺擺手:「沒現金。」
「不是……」中年婦女笑得質樸,打開手上的大棉帶,掏著什麼。
就在兩人以為其要掏出與時俱進的「乞討二維碼」時,對方卻掏出了一張餅,面積頗大,用塑膠袋包裹。
中年婦女一口腔調奇怪的普通話:「你們嘗嘗看味道如何?」
深更半夜,幽深後巷,整條巷子只有一個外接的電燈泡,連路燈都算不上。一個人掏出一張大餅讓你品嘗,就算這人長得美若天仙,臉上寫滿純真善良,也沒有人有勇氣品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