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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萍,你現在在哪兒上班?」
鄭紅萍立時尷尬到沒話可以講,她從「拓展實業」出來,以為憑自己的資歷工作一定會很好找,可兜兜轉轉,沒有一份工作適合自己,畢竟年紀大了,新生事務就是那個電腦也不太會用,去了個公司面試,人家讓她用word打個通知,她哆哆嗦嗦打了十幾分鐘,也沒憋出一百字來。
自然是不被錄用,她便賦閒在家,她自己老公早已下崗多時,家裡的日子眼見著捉襟見肘,可當初從「拓展實業」出來的時候擺了跋扈的姿態,現在回去求人,自己也拉不下臉面來。
如今楊妮兒這麼發問,她更加不好意思,從前怎麼在辦公室里抖著腿吹噓家境,現時就有百倍千倍的羞愧,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是怎麼了,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幻想里,幻想著自己有著富裕的老公,疼愛自己,讓自己衣食無憂。
這種魔怔一樣的幻想一旦陷入進去,便沒辦法擺脫出來,所以鄭紅萍穿著一身廉價衣服,拿到一大袋超市限時特價的商品,對著楊妮兒兀自不服輸。
「我找了家外企,還做秘書,工資很高,兩千多的樣子,樹挪死,人挪活,你說是不是?」
楊妮兒不疑有他,也替鄭紅萍開心,又再寒暄了幾句,大家便各自散去。
鄭紅萍走幾步總要忍不住回頭瞧陳拓和楊妮兒幾眼,兩個人十指相扣,不用說話便能看出其中的柔情蜜意,鄭紅萍眼睛不瞎,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所以當她老公問她她們是誰時,她冷哼一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全然沒發現自己披頭散髮,沿著走了千百次的路踉蹌前行,看不清來路,也不知歸途。
第80章 愛與恨的較量(七)……
陳拓和楊妮兒的孩子, 出生在澳門回歸的那一天。
那一天,西寧城裡處處燃放煙花,碩大的五顏六色的彩色煙柱, 騰空而起, 綻放在東西南北城的每個角落裡。
楊妮兒已經被推進產房整整十二個小時, 她是頭一天的早晨六點多見紅,一直經歷整整二十四個小時的不規則陣痛, 宮縮這才慢慢規律起來。
開了差不多一指的時候, 楊妮兒被助產士推進產房,陳拓在外面等候,總覺得一分一秒都分外難捱。
楊妮兒是真的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裡頭哭爹爹叫奶奶地嘶喊, 後來實在挨不住,打了無痛針,這才好受許多, 可惜後來開到六指, 無痛針被醫生拔掉,楊妮兒又嚎哭起來,那一刻她實在太過無助,痛到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扭曲。
她哭著問醫生,為什麼要拔掉她的無痛針,醫生見慣了這種場面,冷冰冰地回了她一句, 「不痛怎麼生孩子?」
是啊, 不痛怎麼生孩子,那一刻,楊妮兒才知道, 原來生產是這樣的,每一次宮縮帶來的巨大疼痛,都讓她產生一種奇怪的力氣,整個人和腹部都往下去掙脫,靠著疼痛帶來的巨大恐懼感,終於在兩個小時的產程後,楊妮兒順利誕下一名男嬰,六斤九兩重。
因為產程過長,醫生擔心楊妮兒會面臨大出血,她被留在產房觀察,小小的男嬰放在她的身邊,孩子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應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睜著一雙懵懂的雙眼,既不哭,也不鬧,小嘴巴撅得高高的。
小男孩在羊水了泡了四十周,渾身的皮都皺在一塊兒,手和腳都泛著白色,都說月子裡的孩子比驢還丑,楊妮兒卻怎麼看他怎麼可愛。
她躺在自己的產床上同小男孩對看,只覺得這輩子什麼遺憾都彌補了,她伸出一隻手,細弱的手臂顫顫悠悠,似乎怕驚擾了孩子似的,只在孩子的身上輕輕一觸便離開,她已經給他取好了小名,就叫做「寶兒」。
陳拓在家屬等候區等到心急如焚,眼看著楊妮兒一大早就被推進去,可眼下醫院外頭漆黑一片,他一天沒吃飯,卻絲毫感覺不到餓,身邊其他一同等候的家屬,一個個等來了結果,只有他,愈等愈是焦急。
總算八點二十四分的時候,醫生出來宣布,「楊妮兒順利生產,男嬰,單活胎,六斤九兩。」
陳拓被氣笑了,雖然知道醫生每天報這個給家屬已經報麻木了,可依然覺得自己的兒子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怎麼能用「單活胎」這樣的字眼來形容?
好在不平很快被喜悅衝散,陳拓確實打心眼裡想要個兒子。
女兒嘛,也是好的,有了兒子吧又覺得女兒貼心,陳家沒生養過女兒,他想像不出來穿著花裙子扎著小辮子的嬌氣包是什麼樣子的,可是又不想讓楊妮兒再受一次苦,真正是左右為難,自己想著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好笑,兒子才降生不過幾分鐘,心裡就盤算著未來的事情了。
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周習鳳生產時的狀況,周習鳳死活讓楊寶蓮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陪她生產。
他當時正在一個飯局上,只覺得女人真是麻煩,生個孩子而已,男人又不能替代,他在那裡和不在那裡又能改變什麼呢?
更何況,周習鳳早早就找中醫把了脈,知道是個兒子,陳拓更加不願意去了,因為如果他會去,那麼一定是因為好奇性別。
往事一幕幕,像快閃的鏡頭一樣在眼前划過,陳拓失笑,再看看自己眼下失措的樣子,原來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愛,沒有感情。
因為有愛,所以她是他的另一半,她是他缺失的半邊圓,她生下擁有他們共同血緣的孩子,他光是用想像的,就能感動得掉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