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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生我的氣?」
「陳總,您別說笑了,我有什麼資格生您的氣,我從小就被教育過,人與人的關係,其實特別簡單,都是一一對應的,就像小時候那個識字卡片一樣,警察對著小偷,醫生對著病人,老師對著學生。」
那邊停頓了會兒,才把話續上,「我跟您,就是領導對著下屬。」
雪已成鵝毛之勢,風助雪勢,雪花在空中盤旋,宅院的門響了響,是陳建民一家四口從老宅里出來,門口兩盞紅燈籠在黑夜裡照明腳下的路,蔣建志撐著一把黑傘,將他們送到門口。
陳建民俯下身,跟小兒子陳向榮不知在說什麼,油膩的肚子一起一伏,半邊腦門已經有些發禿,陳拓心裡漫起無法言說的難受和噁心,方才的心情一掃而空。
他衝著電話吼了句,「行,領導和下屬是吧,那你自己記住了。」
陳拓在陳建民他們幾個發現自己之前,上了車,發動引擎,很快便駛離,酒氣沿著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心裡是火燒火燎無法言說的失落和不甘心,他將油門踩到最大,漆黑寂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兩邊低矮黑色的建築物在車窗邊閃過,天空被雪花映得透亮,街燈又給這一切染上黃色的光暈,陳拓覺得自己就像是不會游泳的溺水者,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麼了,明明是他先掛了電話,可是心裡那份難以言說的情緒,泛濫地無邊無際,他對自己無能為力,他狠狠地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巨大的剎車聲響徹夜空,有夜鳥被驚飛,翅膀的扇動聲還有街道兩邊零星停著的汽車的報警聲,陳拓以為自己會被喚醒,可惜,那個念頭盤旋不去,他對自己惱羞成怒,狠狠地砸了幾下窗玻璃,手背一片青腫,視線所及之處,卻還是只有那隻手機。
電話卻在此時響起來,陳拓拿起手機,看到來電的那一瞬間,眉頭緊皺,可卻不得不接起來。
「喂,這麼晚了打電話給我,想我了?」
那頭是粗糲的嗓門發出的「嘎嘎」笑聲,「我老公出差去了,你過來吧。」
陳拓應了聲,「好。」
汽車重新發動,在街上旁若無人地就地一百八十度轉彎掉頭,油門發出轟鳴聲,再無其他選擇。
第46章 求不得的愛情(五)……
王浩男和陳建民同年, 性子也投契,王浩男幾乎還能記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時候,「民亞娛樂」剛剛開業, 陳建民還是個毛頭小伙子, 只是因為家境優越, 從小沒吃過什麼苦,天生一副金貴的樣子。
王浩男是第十三個面試者, 面試崗位是陳建民的助理, 彼時陳建民面試了一整天,已經有些累了,王浩男個子不高, 逆著落日的陽光走進辦公室的時候, 說實話,王浩男對他毫無感覺。
陳建民例行公事地問了問王浩男的履歷,誰知王浩男並沒有正面回答, 他講了一個故事給他聽。
王浩男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里, 父親是西寧市船廠的鉗工,母親在麵粉廠里當稱量工,有些神經質,時不時會突然發作,就比如一家三口好好吃著晚飯,她會突然抹著眼淚控訴王浩男的父親虧欠她,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 又比如, 王浩男每天放學回來,會先去看母親的臉色,如果臉色尚可, 他便會安心在家做作業,如果臉色怪異,他便會尋個由頭跑去同學家,一直呆到天色全黑才回去。
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個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裡,廚房在房子的外面,是一個用簡易瓦片搭建的小棚子。
母親時常哭鬧,動不動便要發作一次,她始終覺得,嫁給王浩男的父親,是她這輩子遇上的最大霉頭,卻從來沒有想過,王浩男的爺爺奶奶都是知識家庭出生,而他的外公外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常年靠跑船為生。
後來,他們又搬過一次家,卻因為母親跟鄰居不合,常年吵架,那時候的王浩男弱小,無助,每天的願望就是能儘快長大,好脫離這個充斥著無休止吵架的家庭。
等他年滿十八歲,他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家庭,他做過許多工作,飯館服務員,機修工,鐵道員,圖書管理員,甚至還在菜場賣過八個月的豬肉。
彼時,陳建民已經聽得打起瞌睡,他這種身世的富家公子哥,又在這個年紀里,根本不會在乎別人的境遇,也從來不會產生什麼感同身受的情緒。
他懶洋洋翻著下一個面試者的簡歷,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不耐煩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事,他問王浩男,「你知道在你前面,其他十二個面試者都是怎麼說的嗎?」
「知道。」王浩男誠實回答。
陳建民將手上那一疊簡歷重重甩在桌子上,臉色從漫不經心很快轉成稍許慍怒,「王浩男,是叫這個名字吧?麻煩你對待一份工作認真一點,好歹也打聽打聽公司背景,如果我是你,拿著這樣一份完全拿不出來的簡歷,我根本不會有臉跑來這家公司面試。」
王浩男完全不為所動,「我知道自己的簡歷不夠別人的出色,甚至完全拿不出手,我講這個故事出來,也是想讓你知道,我出生的家庭環境有多麼糟糕,曾經從事過多少工作面對過多少困境,你招一個助理或者說是秘書的工作,我想,你需要的應該不是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呆子,你需要的是一個經過生活磨難,見過人生百態並且知道怎麼應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