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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民被關押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第三天的早晨,蔣建志去公安局保釋他,誰知竟被告知人已經移送去了省局,蔣建志大驚,回去之後長跪在陳高鵬的病床前,說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以為是些小事,誰知竟會一直驚動到省里。
陳高鵬擺擺手,讓他出去想辦法,可惜還沒等到蔣建志在□□的辦公室里坐定,省里就已經傳來消息,公布的進展據說只是冰山一角,卻足以撼動整個西寧市的政商兩界。
被揭出來的內幕就像是雪崩一樣,越滾越大,陳建民的手早已伸得足夠長,場面上的生意僅僅只是走個過場,私下裡,他不僅涉及走私,賭場,黃色交易,據說連毒品鏈條他都有入股,王浩男作為污點證人,雖然有身份保護,可他參與之深之多,也令他深陷囹圄。
「民亞娛樂」幾乎被檢察院搬空,往常低調卻神秘的存在,如今卻被貼了封條,裡頭塵土飛揚,各種亂七八糟的文件紙被隨意扔在地上,文件櫃和辦公桌東倒西歪,連吊燈都幾乎搖搖欲墜,楊妮兒趁著周末過去了一趟,其實沒多大想法,就是想看看那個暗門有沒有被發現。
如果被發現了,裡頭的大床和各種裝飾品,很難不讓人聯想,那麼除了陳建民涉。黑。涉。貪,又要添上一宗涉。黃,而她,作為陳建民曾經的辦公室一員,實在是有點擔心被牽涉進去。
她是周六去的,陳拓一大早就被劉珍叫了回去,那時候天才蒙蒙亮,窗簾透著隱隱約約的白,她還沒有睡醒,只感覺到身邊的人有點凝重,電話那頭在喋喋不休,他卻半天都不說話,楊妮兒徹底醒了,趴去陳拓的身上,看他究竟是怎麼了。
陳拓打完電話,就去衣櫃裡找衣服說是要出去一趟,楊妮兒問他去哪裡,他倒還是如實相告,說是去他媽那裡,老頭子到底還是知道了陳建民的事,王浩男拼著自己判個無期也要拖陳建民下水,交代得太徹底,又去了省局,蔣建志鞭長莫及,眼看著陳家叱吒西寧二十多年的大少爺,一夕淪為階下囚,這輩子應該都不能再活著踏出監獄的大門,老頭子本就病危,又被他得知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沒辦法接受,據說吐了血,已近彌留。
陳拓走後,楊妮兒輾轉反側,竟再也沒辦法睡著,後來天光大亮,她索性穿了衣服起床,自己坐了公交車去市區,找到「民亞娛樂」的辦公樓,想進去看一看,那個暗室,究竟有沒有被發現。
誰知竟然遇到了黃瑛盈,說來也奇怪,三層的辦公樓,被查封也不過幾天的時間,玻璃門窗上竟然已經隱隱有了灰塵的痕跡。
她自然是知道後門的,從後門的消防通道里進入到公司內部,她先去陳建民的辦公室轉了一圈,暗室還好好的封在那裡,楊妮兒舒了一口氣,想起王浩男,內心隱隱有些不忍,不知怎麼就走了過去,結果就看見了黃瑛盈,站在王浩男的辦公室正中央,不動,也不作聲,要不是是大白天,真的也就跟女鬼沒什麼兩樣了。
她看見她,倒還知道打招呼,她們兩個見過一兩次,彼此還是認識的。
楊妮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王浩男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算是很重要的背後原因之一,雖然真相始終放在那裡,但是如果可以選擇,楊妮兒一定不會做那個推波助瀾的人。
倒是黃瑛盈,或許是正在經歷人生最大的變故,竟然一反常態,主動說起不堪過往。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發瘋。」
楊妮兒苦笑,她能說什麼,她自然是想到的,一切皆在陳拓的掌控中,而她和他,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
黃瑛盈神色悽苦,看著楊妮兒,卻始終不肯落下淚來,只是說,「從前,我很恨你,因為我老公把你放在他心裡,現在,我不恨你了,因為都同陳建民睡過覺,對你,他不曾反抗,對我,他卻要魚死網破,扯陳建民一起去死,誰輕誰重,大家一目了然。」
楊妮兒苦笑起來,都到了這般地步,眼前的女人還要和她計較這個。
「嫂子,都這個時候了,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
黃瑛盈笑了,眼淚順著眼角掉到地上,是啊,還有什麼意義,風從窗外灌進來,吹起一地塵土和白紙,吊燈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仿佛搖搖欲墜,卻又始終不肯落下,一如她的人生,被摧毀的人生,再也沒有辦法重來。
第56章 陳建民的人生(七)……
陳拓在天全部亮的時候, 就已經到了劉珍的住處,站在院門外,看著圍欄上尚未融化的積雪, 天空不出意外地藍得幾乎透亮, 空氣凌冽而又清澈, 他站在院外的街上抽了一根煙,看著眼前這棟他住了二十年的房子。
他出生在這裡, 因為劉珍的身份, 她不能去醫院生產,陳高鵬叫了產婆來家裡接生,他是足月出生的孩子, 聽劉珍時常提起, 說他出生的時候便哭聲嘹亮,扯著嗓子,不肯吃奶, 只是乾嚎。
陳拓咬著煙屁股, 煙霧蒸騰而上,將他雙眼迷住,他回想起三十六年前的種種,自己還是那樣一個小小的孩子,赤。身。裸。體,來到人世間。
他大概長到六歲,要去上學了, 才知道自己同別人的不同, 那之前,劉珍一直把他保護的很好,作為陳家的孩子, 該學習的一樣都沒拉下,琴棋書畫,他懂事之後便開始接觸,他現下能夠明白劉珍的比較心理,可那時候他人還沒有鋼琴高,日復一日地坐在那裡,對著五線譜無休止地重複彈奏那幾個音鍵,要說心裡沒有一點點怨懟,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