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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著收拾了碗筷,吃了韓益泡的普洱茶,方晴便要告辭回家了。
鄭衍站起來要送方晴。
方晴笑道,「不用送了,省得一會我還得送你回來。」
鄭衍笑道,「我沒喝醉。」
腳步都不大穩了,還沒醉,方晴腹誹。
「行了,我去送送方小姐。」韓益走去拿大衣。
鄭衍把自己又扔回沙發上,笑道,「也好,今天本來就是給你接風。」
方晴客氣地道了謝,由韓益送回家。
天陰沉沉的,沒有月亮,好在是節下,到處掛的有燈籠,又有路燈,路上並不難走。時候也還不算太晚,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有的手裡拿著燈籠,還有小孩帶著面具,想是趕完燈會正回家。
韓益頗具紳士風度地走在方晴的外側,想是怕方晴穿著高跟皮靴跟不上自己,是以步速並不快。兩個人混在看燈回來的人中,緩緩地沿著馬路往前走。
「好些年沒趕燈會走百病了。」韓益略帶感慨地說。
「聖路易廣場這幾天有燈會,聽聞很是熱鬧,韓先生不妨去轉轉。」
「好,是要多出去轉轉,」想起席間的話,韓益帶些縱容地笑道,「不然又要被阿衍笑話了。」
方晴也笑了,略停頓,到底把在飯桌上憋住的話說了出來:「有原則並非古板,自製是最難能可貴的品質。」
韓益側過頭看著方晴,略沉默,方笑道,「謝謝。」
方晴垂著眼笑笑,再抬眼,韓益已扭回頭去。
韓先生的側臉格外好看,想來是因為鼻樑很挺的緣故,方晴覺得。與鄭衍的風流飄逸不同,韓益長得是標誌周正。該種相貌的好處是特別禁得起時間的刻畫,便如美酒,越有年歲越香醇。
二人一邊走,一邊閒聊,卻再沒說什麼深入的話題,只泛泛地聊些各地燈節風俗之類的話題,如此一路走到方晴住處樓下。
方晴微笑著再次跟韓益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韓先生。」
韓益笑道,「應該我說謝謝才是。」
方晴微低下頭,笑笑,抬起眼,「再見,韓先生。」
「再見,方小姐。」
方晴轉身走進樓去,不敢像對鄭衍似的那樣隨意地回頭揮手喊,「回去吧,我上樓了!」而是端著膀子硬著腰,「自然」地走進了樓門。
進了門,開了燈,方晴不自覺的走到窗前,恰看到韓益正要離開的背影。
呵,真是個周到的人。
一股惆悵之意湧上心頭,方晴輕嘆一口氣,旋即搖搖頭,笑了。
方晴走去伺候貓大爺,在貓大爺責備的審視中,拿出備好的貓食,又清理了貓砂盆,才去洗刷自己。
睡前,方晴用鉛筆在小日曆牌上畫個圈,又是一天過去了。
出自《菜根譚》。
②出自《飲中八仙歌》。
第44章 三人行時光
韓先生一回來,方晴頗有點為難。韓先生與鄭衍同住——如今自己再於休息日往人家跑,豈不招人煩?畢竟男女有別,也不方便。
自己這邊雖然是一個人住,可也住不了多久,房子到六月份到期。方晴漲了薪水,如今雖也能獨立租起這間公寓,但心裡覺得那樣未免太過奢侈。想到又要重新租房搬家的事,方晴覺得很是頭疼。
眼前,沒辦法,暫時先挪到自己這裡來吧。
要說人的底線一旦打開缺口,就掉得厲害。以往方晴還為去鄭衍住處躊躇,如今已經想到請對方來自己家了。
卻不想鄭衍覺得方晴小題大做,「瞎琢磨!」又笑話方晴,「你說你,該細心的時候,心大得像娘娘廟上供的饅頭,這會子又心細起來,真是——」
既然鄭衍這麼說,方晴也就只好假裝心大地繼續去鄭衍住處處理漫畫的事。
韓益頗為忙碌,在北洋工學院——就是幾經改名的北洋大學堂謀了教職,又在遠洋船業公司做技術顧問,身兼二職,並不是每個休息日都在家。
若在家,韓益一般做些案頭工作——方晴覺得許是在備課。
若閒暇無事,韓益會澆花、看書、烹茶——閩中所謂之功夫茶,小小的茶壺茶杯,每杯只有兩口的量,方晴嘗不出什麼,鄭衍倒是很喜歡。
也偶爾,三個人會坐下聊會天兒,話題不拘,文學藝術歷史時事傳聞典故無不可聊者。
春日的陽光從玻璃窗灑進來,三個人一邊品茶,一邊胡扯。方晴想起周作人先生寫的《喝茶》一文,現在這般倒有點周先生的意趣了。
有一次三個人聊鄭衍的新。中一個音樂家對弟子說,「彈琴,到了一定程度,拼的就不再是技藝,而是人格錘鍊、道德修養和文化積澱。」
方晴笑問鄭衍,「這約莫是小時候長輩教導你的?」
鄭衍點頭。
方晴笑道,「我幼承庭訓,家父也說過類似的話,且還引申開來,所有的藝術形式、文學,乃至所有,要想取得高的成就,都要有好的人格和道德。」
鄭衍笑問,「後來才知道,品德和成就完全不相干?」
「可不是嘛,可惜——」方晴嘆息道,「我已經長成了一個好人。」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鄭衍哈哈大笑。
韓益靠在椅子上,雙手插在一起,也笑了。
方晴在心裡嘆息,怎麼有笑得這麼好看的人。再看鄭衍,這廝連笑都這麼肆意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