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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當自個兒盤古了,方晴翻個白眼。
「痴兒,這事不怕罵,就怕他們不罵。」鄭衍做高深狀。
方晴懂鄭衍的意思,只是若萬一被人圍剿沒處突圍……
看方晴仍是躊躇,鄭衍罵道:「令尊這樣的儒者,就沒有教給你什麼是鐵肩擔道義?」
方晴冷下臉子,「失敬,原來閣下是鐵肩擔道義的英雄。」
鄭衍氣結,「你這女人……」
「閣下莫非是看那位先生罵了這許久,儼然罵出一代宗師,眼饞了?」方晴變本加厲地刺他一句。
「靠著你畫的這東西,我可成不了一代宗師。」
方晴一口氣提起來,又壓下去,鄭衍說的是真的,自己也就是個擺畫攤兒給老頭們畫壽像的本事。
看方晴沉默下來,鄭衍訕訕地,「那什麼,其實你畫的也過得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豈是那種會湊合的人。」
方晴擺擺手。要是有骨氣,這會子該把畫紙扔到鄭衍臉上,然後拿起皮包走出去。然而方晴只是低下頭,接著畫鄭衍口中「開一代先河的偉大現實主義作品」——《王大壯進城》。
鄭衍舒口氣,方晴雖然有女人共同的毛病——心眼小,脾氣大,但好在症狀比較輕。
吵過之後,鄭衍只留了個一句話的便條,就失去了蹤影,連連載的都寫了病假告示。
方晴只得自己頂上,畫一畫王大壯在城裡的生活,與房東的相處,早點攤兒奇遇,碰見拉洋車的表哥等等,平實中有點心酸,諷刺里含有悲憫,笑中含淚的樣子。
那個專欄作家也疑惑,「做悲天憫人狀,莫非是改了性情?」也有支持《王大壯進城》的聲音出現,「關注底層民生,對社會特別是文人圈怪現狀諷刺入骨,有《儒林外史》遺風。」
對這些或褒或貶的評論,魯先生只著秘書把剪報寄來,自己隻言片語也無。沒有便是支持,方晴也就越發淡定了。
隨後,鄭衍歸位,開啟新的一輪出血諷刺。評論的褒貶雙方針鋒相對得愈發厲害,看著雙方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後面還有一個使勁憋壞就怕事不大的鄭衍,方晴還真練出些寵辱不驚的氣度來。
對方晴自己做主的那幾期,鄭衍評價是「倒也有些意思」,又不忘標榜自己,「差不多能跟上我的後腳跟了」。
方晴瞥他一眼,把他放在門口的皮鞋後跟使勁踩了兩腳,揚揚臉,趾高氣揚地開門走了。
鄭衍失笑,這女人越發囂張了。
本段參照錢鍾書先生《圍城》。
第37章 儒將董靖雲
對於方晴的事,小安並不多問。只偶爾一次方晴剛回來,小安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見過一次柳雲生,我覺得……可以的。」當時小安正抱著貓坐在沙發上翻雜誌。
「就是合夥畫漫畫賺錢,沒有旁的。」方晴認真撇清。
「那怎麼了,合作關係也可以延伸延伸嘛。」小安不以為然。
「不是這樣,我,一個離婚婦人……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方晴尷尬地笑道。
「你又何必躲在殼裡不出來。你沒看黃曉仙,號稱睡了一千個男人;瑪麗周四十歲了,正在嫁第四任丈夫,上周我去給她拍照片,白婚紗拖了有半間屋子長,邊兒上站的先生比我還年輕些;李琴琴離婚後把自己打造成了婦女解放先驅,聽說現在拍一部片子的酬勞已經漲到1000塊。所以,離婚怕什麼?那是現在頂時髦的事了。」
方晴平心靜氣地說,「或許人家長得漂亮。漂亮的人可以任性些。」
小安斜她一眼,「你真沒見過黃曉仙的照片?」
方晴拍拍小安的肩膀,笑道,「你看我已經承認不漂亮了,你就別再逼我找別的不如人的地方了。」
小安笑了,「懶得管你!去,去,餵貓去,糞便也順便清理一下。」說著把貓往方晴懷裡一塞。
「懶死你算了。」方晴認命地去伺候貓大爺。
小安跟過去,頗有些鬱郁地說,「外面打得如火如荼,我卻還在給奸商拍假貨,拍那些雞毛蒜皮的所謂都市新聞。」
「你想去做戰地記者?」方晴很了解小安。前方打仗,津門時報這種小報館並沒派記者,文字和圖片多是買的。
小安沉默,半晌道,「我只是不願困在這一方小天地里。」
方晴勸阻的話在嘴裡轉了好幾圈,又咽了回去,只湧上一口嘆息。
小安雖那麼抱怨,其實並不是沒有正經新聞可拍。
10月,唐生智將再次赴津,並召開記者招待會。中原大戰已近尾聲,唐作為討蔣第六方面軍總司令,此時來津,有何深意?
對此招待會,報館很重視,圖片方面著小安方晴同去,負責文字採訪的是新聞部主任秦奮。
秦奮,四十多歲,小矮個兒,一字胡,銀絲圓框眼鏡,頭髮蠟得鋥亮,腰板兒挺得筆直,一件土黃色格子西裝也是穿得有模有樣,只可惜一張嘴露出兩顆超大的門牙,增添了幾分滑稽。
秦奮的文章方晴很喜歡,用詞看起來公正客觀,卻總有點綿里藏針的意思。
秦奮是老大哥,在路上提點方、安兩位,「這些政客老爺們的話跟流氓黑話一樣,都有切口兒,切莫只看表面。拍照也是,拍個說話的人頭兒,或者團團坐開會的照片,有什麼意思?」
方晴聽了愈發惶恐,小安倒是鎮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