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周先生對方晴有知遇之恩,方晴感激歸感激,但生性狷介矜持,與周先生並無私交,兩人又差著級別,工作並無交集,不曉得叫自己去做什麼。
方晴推門進去,屋裡除了周先生、魏先生,還有一位故人——竟然是在京里見過的那位鄭先生鄭衍。鄭衍形容都沒大改,雖打扮得越發騷包,但方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便是方霽天先生,」周先生笑道,又給方晴介紹,「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柳雲生先生。」
方晴驚愕,繼而笑道,「久仰,柳先生。」
鄭衍也笑了,「原來是故人,幾年未見,方小姐風姿更勝往昔。」
方晴臉皮經一再錘鍊,聽了這話竟然紅都沒紅,只笑著說,「柳先生休要取笑。」
「原來二位早就熟識,如此更好了。」
方晴揣度著,叫自己來許就是見「柳雲生」一面,於是又閒聊數句,看周先生沒有什麼要緊話吩咐,便想告退。
卻不想周先生又道,「有家新開的河南菜館,腐乳肉、糖醋熘魚雖比不上京里的豫芳源,卻也還入得口,不知雲生老弟有沒有興趣去嘗一嘗?方小姐也一同去吧,席間正好商量為雲生新作配圖的事。」
鄭衍笑道,「每次來,伯倫兄都請在下打牙祭,真是好。」已是答應了。
方晴能說什麼,吃飯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便也笑笑答應了。
周先生又笑道,「若論美食家,還是安,只是不知道她忙不忙。」
魏先生忙笑道,「我去問她。」
方晴雖也想狗腿一下,卻沒搶這活兒。果然魏先生隻身回來,「安小姐說已經約了商戶拍照了。」
周先生笑笑,跟鄭衍說,「若敝報館員工都能舍美食而取工作,津門時報壯大指日可待。」
眾人都笑了。
周先生是個會吃的。這家叫豫味居的河南館子做得地不地道,方晴不知道,好吃是真的。方晴尤其愛其招牌的糖醋熘魚和炸紫酥肉。
可惜要時刻提防周先生的招待,「女孩子多喜歡酸甜口兒,這魚還吃得?」「這羅漢豆腐倒也鮮嫩,方小姐嘗嘗!」方晴就要趕緊把嘴裡的東西吞掉,跟著附和兩句。又要聽著那幾位的話音兒,時刻準備著捧場助笑。讓方晴覺得,這應酬飯雖好吃,卻也辛苦。
好在周先生招待的重點是鄭衍。周先生長袖善舞,鄭先生八面玲瓏,又有個擅長捧哏的魏先生,幾個人互相敷衍,兩盅酒過後,已是親密非常。
吃完魚,夥計照常地問是不是用汁子焙個面。
那自然是要的。
夥計出去了,周先生笑道,「這裡雖做得也好,我私心裡卻總覺得還是豫芳源更佳。許是因為豫芳源糖醋魚里有我年輕時候的味道。」
鄭衍笑道,「伯倫兄竟是詩人,話里充滿了東方的禪理和詩意。」
魏先生道,「雲生老弟好眼光,伯倫還出過詩集呢,叫《秋鳴集》。」
「哦?哪年出的?我實在是個不懂詩的,也不關注這個。還求伯倫兄賜書一觀,讓我也長些詩意的細胞,免得讀者們都說我沒文化。」鄭衍一本正經地說。
周先生笑道,「你又謙虛!我那不過是些閒時信筆塗抹的東西,朋友湊趣拿去印了,豈敢稱詩集。」
「信筆塗抹那便是妙手偶得了,許比苦心孤詣的還要自然。伯倫兄不要吝惜,一定要賜弟一觀。」鄭衍做戲做到底,再捧一句。
方晴也湊趣,「周先生的詩我拜讀過,簡奧優美,有點像日本的俳句。」
魏先生大笑,「今天竟然是伯倫知音的大聚會。伯倫開始作詩就是在他留學日本的時候,我常說他的詩裡頭一股子生魚片的味道。」
周先生笑著指指魏先生,「你也一塊打趣我。來,雲生老弟、方小姐、崇明,我們為詩歌干一杯。」
方晴只是略粘唇,便放下酒杯。恭維話多說兩句無妨,酒不能亂吃。
看周先生的小鬍子都充滿了笑意,方晴笑著吃一口核桃腰,抬頭恰與鄭衍對視。
鄭衍對方晴一挑眉,眼睛一轉。方晴差點沒讓這個疑似的媚眼嗆死,拿手帕捂著嘴猛咳。
周魏二人換個瞭然的眼神。
「方小姐可是卡著了?」魏先生關切地問。
方晴尷尬地擺手,「沒事,沒事。」
這麼一打岔,關於詩歌的話題也就沒有繼續下去,轉而說起了鄭衍的新作。
其實,關於周先生的詩,方晴和鄭衍還有後續討論,當然那是後來。
「簡奧優美,虧你怎麼想出來的。」鄭衍笑話方晴。
「總比你一定要人家賜你一觀強。」
「本來我的稿酬是千字五元,賜我一本詩集以後,就變成了七元。」作洋洋得意狀。
「市儈!」
「你不市儈?」
「我市儈得比你輕些。」方晴笑道。
鄭衍也笑了。
二人從吃過那頓河南飯後,便走動起來。鄭衍讓小聽差拿文稿來時,常常給方晴帶個短箋,大多數時候是就配圖提個建議或意見,方晴或回或不回,漸漸便越發地熟起來。
而真正地熟到可以互相諷刺,則是在和鄭衍一起畫漫畫冊以後。
第36章 合作畫漫畫
言情作家鄭衍先生腦子抽筋,拋棄愛得死去活來、虐得活來死去的老套路,突然想寫個鄉下人進城的故事。風格倒是沒抽筋,卻像吃了大煙膏子,原來的是白描中帶些詼諧嘲弄,這個故事則是滿眼的挖苦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