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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又問在學校的吃食、住宿、與同學的關係。
方旭是大孩子了,不大願意事無巨細地跟家裡匯報,但姐姐問,少不得撿著大面兒上的事說一說——年前跟劉睿英打了一架的事自然是不會提的。
對方旭這副說辭,方晴也不深究,難道自己就什麼都跟父母說了嗎?比如每個周末混在鄭衍家這種事……方晴覺得自己姐弟都是靠譜的,不離了大褶就行啊。
這個年,方晴過得舒服無比。好些東西只有失而復得才能明白其珍貴之處。
過去,方晴對這「年前忙著做飯做菜,年後成天吃剩飯剩菜」的過年方式很不以為然,如今卻覺得,蠻好的——就像周先生說的,豫芳源糖醋魚里有他年輕的味道,那麼方家年菜里則瀰漫著家的溫情和方晴對舊時光的眷戀。
唯其快樂,才覺得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方晴便又要回津。
吳氏少不得淚眼執手凝噎,一個女孩子家,在外獨自漂泊,怎能讓人放心?偏方晴倔強,又野了心,已是關不住了,去年也相看了幾戶人家,卻都不合適……真不知道這個孩子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
第43章 再見韓先生
方晴帶著每逢佳節長的二斤肉回了天津。
上班第一天見到了頂小安角兒的江小姐。
江小姐名佑芳,長的一副溫婉靈秀的好相貌,是世家出身的小姐。
江家世居津門,一代一代枝枝叉叉很多,江小姐家屬於長得不大好的一個小叉。江小姐的父親有些迂氣,齊家治國平天下哪樣兒都不大行,人卻是個好人。江太太為人做事圓融,與本家得勢的嫡系處得關係很好。
便是憑著這個關係,江小姐陪「太女」讀書,一同托關係進了明德女中。名德是美國人開的,難進得很。能在裡面讀書的,要麼自己學問好,要么爹娘本事大。
畢業以後,「太女」去了美國留學,江太太讓江小姐在家待嫁——有樣貌、有明德的牌子和這個姓氏,說門好親事想來並不是難事。
江小姐卻非要出來工作,舉事實講道理地說服母親,託了熟人進了報館。
江小姐見人三分笑,稱方晴「方姐姐」,說能與「方霽天」同事真是榮幸,又說起「北地畫壇五姝」的稱號。
方晴趕忙擺手,笑道,「這名稱簡直太打臉。」
方晴是老人兒了,便跟她講些報館的規矩人事。江小姐都含笑聽著,實在是個很懂事的姑娘。
轉眼便是元宵節。一個人過節,方晴很是意興闌珊,計劃在回家路上買包生湯圓煮了吃了算數。報館一早就下了通知,除了值班編輯,其他人今天都可以早下班——周先生真是個周到人。
午後,為鄭衍來報館送稿子的小聽差帶來便條,「故人歸來,望攜酒一聚。」
「故人歸來」?約莫是韓先生回國了。這些天聽鄭衍念叨了好幾回。
小聽差問,「方小姐要回信嗎?」
方晴有些猶豫,雖與鄭衍混得熟了,也多次去過他家,卻從未待到很晚,自己一個年輕女人,這樣大辣辣地去與兩個單身男子吃晚飯,上趕著為一個不大熟的男人接風,這實在有點……是吧?若是周末吃個中午飯倒是可以的。
見方晴躊躇,小聽差笑道,「先生請您一定要去,說很饞上次您買的紹興老酒呢。」這個小聽差大約十五六歲,圓臉圓眼睛,長得一團孩兒氣,說話很機靈,跟了鄭衍不短時間了。
真是……方晴不知該氣該笑,鄭衍這好熱鬧、愛支使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也罷,那就去吧,不然又要被這廝罵狷介小氣,「好,你回去跟先生說,我一定到。」
小聽差走了,江小姐湊過來小聲笑道,「方姐姐,鄭先生長什麼樣兒?寫出那樣的人,該不會是個腦滿腸肥的吧?一定不是。」
方晴呵呵地笑,這分明還是個小女孩子呢,「長得還行,挺風流倜儻的。」
「真的?」
方晴又笑了。
與這樣的小姑娘相處不是不高興,然而卻缺些心靈相通的感覺,方晴又想念起小安來。
傍晚的時候,天越發陰陰的,還颳起了小北風。方晴在給小安的信里說,「你把這裡的陽光都帶走了」——這絕非虛言,自從小安走了,天津就沒怎麼晴過天,據說過年那幾天都沒開臉,就像傳說中的後娘面孔。
給小安的信想起來就寫兩段,已經攢了好幾頁,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得到她的消息,然後把信發出去。
方晴嘆口氣,裹緊大衣,出了報館,往東略繞一繞,走進一個無名小巷,在巷子深處「沈家老酒」買了一瓮鄭衍盛讚的花雕。走到鄭衍家不遠處,想了想,乾脆好人做到底,便又繞個小彎兒,去也得鄭衍贊過的「寶和居」買些扎肉、油豆腐、青魚乾、炸丸子之類下酒小菜。
店家看方晴手裡搬著酒罈子,遂笑道:「扎肉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得,丸子也要再過一遍熱油才好吃。若是不遠就讓夥計給您送過去,您這恐怕不好拿……」
哈,如此更好,方晴正手酸呢,連忙告訴店家地址。
咚咚地敲門,鄭衍開門先看酒瓮,忙接過來,「對,對,就是這個。」
方晴的視線越過鄭衍肩膀。
「方小姐,好久不見。」
上次見韓先生,他還有些衣帶當風的倜儻少年氣;這次再見,已經秀竹變青松,純乎是個大男人了。方晴的心加跳了兩拍,笑著與韓先生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