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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方晴疲憊地用手搓搓臉。

    「你總要考慮一下將來。」

    「我還有什麼將來?」

    小安啞然,片刻才說,「我也沒有將來。」

    方晴反倒笑了,「你是三擊掌的王寶釧,我勉強算個秦香蓮。原來戲裡早有這樣的故事。」

    小安也笑了,「這都做了什麼孽!去他媽的男人!」

    兩個人趴在窗台上,透過開著的窗戶看街景,陰霾天氣下人人步履匆匆,「這樣的人生百態真是看得夠了。」半晌,小安說。

    「總要活下去的,而且要勁兒勁兒地活著。」

    小安微笑,「我給你照張像吧。」

    「好啊。」

    後來洗出的照片裡,方晴眼睛微眯著,帶個溫和而略帶懨懨的笑,就那麼隨意地倚在窗台上,許是光線的原因,出乎意料地美。這幀照片後來在逃日本兵禍的時候丟了,方晴再也沒照過這麼美的照片。

    第32章 回鄉去離婚

    馮璋又來找方晴,兩人在報館對面的茶樓喝茶。

    對面坐著,馮璋發覺,方晴這一年多的變化,不只是穿衣打扮上的。

    馮璋給方晴帶了幾塊衣服料子。方晴大方地打開來看,笑著摸一摸,「平滑細膩,綠得像水似的,春天是要做一件這樣的『青衫』穿。」方晴笑時眉眼彎彎,鼻子略皺著,讓馮璋想起那個畫碩人的小姑娘。

    方晴對馮璋的態度也似回到那個時候,熟絡而自然,眼角眉梢那點羞澀已是沒有了——恰是對同門師兄該有的樣子。

    馮璋略覺惆悵,笑笑,「你喜歡就好,」又掏出皮夾子,「知道你現在有薪水,只是恐怕開銷也大……」

    方晴把錢推回去,「真的夠用。」語氣堅定。

    馮璋也不強求,開玩笑道,「都說報人是無冕之王,你挑了個沒人敢惹的好職業呢。」

    方晴笑道,「你說的是大報的記者們,我一個小報畫插圖的,連王的靴子底兒都算不上。」

    二人終於談到他們的「婚姻問題」。

    馮璋抿抿嘴,「我們回鄉吧,我親自去給老師賠罪。」

    方晴客氣地說,「總是難為你。」

    方晴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一刀割掉,雖然疼了些,也留個難看的疤瘌,卻比零打碎敲地難受強。方晴是吳氏教養大的,吳氏最不喜歡拖拖拉拉,方晴平時不顯,骨子裡卻是簡單粗暴。

    這回馮璋也頗有軍人作風,雷厲風行,說辦就辦。

    方晴請了十天的假,春寒料峭中與馮璋一起踏上歸途。

    二人誰都沒提前跟家裡打招呼,方晴是來不及,馮璋——許是不願意。

    二人對面坐著,一路上間或閒聊兩句沿途風物,氣氛頗為融洽,誰會想到是即將解除婚姻的夫婦?

    下了火車,因是鄉間小站,並不見黃包車,蹲活兒的只有一輛騾車。

    看馮璋和方晴過來,車把式趕忙陪個笑臉,「老總,坐車吧?」

    馮璋看了一眼木板車上鋪的油漬麻花的褥墊子,往下拉了拉帽檐,「咱們走回去吧。」

    方晴無可無不可的提起藤箱跟上。箱子不小,但裝的不過是衣服之類,並不沉。

    到了分岔路,方晴道,「馮家哥哥,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

    馮璋略沉吟,「替我給老師、師母問好。」

    方晴微笑道,「好,你也替我跟家裡人問好吧。」

    馮璋沖方晴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方晴隱去笑容,把大衣領子豎起,甩兩下有點累的手,把手套重新戴一戴,再次拎起箱子。

    進了門,聽學堂里悄沒聲兒的,方晴看看天時,可不是嗎,這個點兒孩子們都放學了。

    「吱嘎」推開二門,方晴還沒走到堂屋門口,方旭先躥了出來,緊接著吳氏和方守仁也迎了出來。

    「爹——娘——」方晴放開兄弟的手,紅著眼圈跪下,「我回來了。」

    方守仁和吳氏把方晴拉起來,吳氏一把摟住方晴,「閨女,你可算回來了——」聲音里難掩哽咽。

    方晴摟著母親,聞著熟悉的淡淡肥皂味,眼淚終於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進屋說話。」方守仁眼睛也有點潮,怕妻女看見,先拎起方晴的行李轉身撩開棉帘子進了屋。

    方晴挽著母親的胳膊,又去摟兄弟的肩膀,一起進屋。

    方旭自謂是大孩子了,讓姐姐摟著很不自然。方晴越發地揉他頭髮。方旭一行躲一行嘟囔,「姐姐這愛揉腦袋的毛病兒怎麼就改不了呢?」

    「你頭髮梆硬,鋼絲似得,還能給你揉壞了?」吳氏嗔道。

    方晴咧嘴笑了起來。

    方旭覺得自己八成是運河裡漂的大木盆里撿來的。

    方晴被吳氏拉著坐在炕頭,「外面冷,快暖和暖和。」

    「娘,我不冷,這龍抬頭都過了,還能冷到哪兒去。」

    「今年倒春寒。」

    吳氏仔細打量閨女,比先時臉圓潤了,也白了,眼睛還是那麼水靈靈的,手摸著比先前在馮家時還細嫩些,可見天津衛的水養人,也說明這一年多並沒吃苦。

    再看打扮,雖不像想像中的官太太,但也不像鄉下媳婦了。頭髮剪得短短的,又燙彎,乍看有點怪模怪樣,仔細看倒也禁看。脫了外面穿的洋呢大衣,裡面穿著半新不舊的棗紅洋布夾棉長旗袍,首飾除了一對銀耳塞子,只有領口別的玉蘭花形狀的別針,看著挺文氣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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