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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衍聽方晴提「前夫」不由得皺一下眉頭,再看她那副神情,不由哂笑,「哎,至於嗎?那廝就是凡夫俗子的眼光!雖然孫書錚有才有貌,可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方晴等他不「凡夫俗子」的下文。
「你的優點——」鄭衍沉吟半晌,突然笑了,「挺多的,真挺多的……」
方晴本就對鄭衍吐出象牙不抱希望,揮揮手,「求你別說話,行嗎?」
鄭衍笑,方晴也無奈地笑了。
回到天津,見到小安,方晴並沒說起這樁公案,只說見到了令妹,又轉述了孫書錚對小安的問候。
小安笑笑,「我與舍妹性子不同,命運也不同。」
方晴點點頭。
「我還有一個妹妹,又是另外一種性子,你見了或許會喜歡。可惜她在歐洲。」
方晴微笑。
「我還有個兄弟,看著有點紈絝,其實——也不那麼紈絝,」小安笑完嘆口氣,「『弟兄羈旅各西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聚齊……」
方晴沉默地點點頭,也被勾起思鄉之情來。
今年過年還是回家過吧。鄉間雖然有舊習俗,已婚的女子——哪怕離婚了,也不能回娘家過年,但方晴自信父母兄弟對自己回家過年一定是歡迎的,方晴自己也不信「看了娘家供,窮娘家」這樣的說法。
只是剩下小安一個過年,方晴覺得有點對不起朋友。
卻不知先走的是小安。
第42章 贏得些薄名
北方漫長的冬天又開始了。一日外面下起雪粒子,掉在地上沙沙作響。報館早散班兒,方晴跺著腳,笑問小安,「今天回家包餛飩吧?吃了暖和。」
小安無可無不可地笑道,「我可只管吃。」
方晴笑道,「你比那隻貓大爺還懶。也奇了怪了,一樣地懶,它越來越胖,你越來越瘦。」
小安咧開嘴笑。
晚間二人吃豬肉大蔥木耳三鮮餛飩的時候,小安突然跟方晴說,「我決定了,去美國找他。」
方晴停住咀嚼的嘴。
「董靖雲,」小安咬著下唇,「他與妻子離婚了,孤身在美——」
方晴點點頭,從那日董的發布會後,小安就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如果再察覺不出來,方晴便真的是個呆子了。對小安的決定,方晴沒法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畢竟那個人是那麼多年的求而不得。
至於那位前董夫人,希望她一切都好吧。或許因為自己的情況,雖是小安的朋友,方晴卻很同情那位董太太。
小安是個乾脆利落的人,一旦決定了便實施起來,從報館辭職,出出進進地收拾行李、與朋友告別、辦手續……
小安是梅先生開車送走的。小安不讓方晴送她上船,「弄得像十八相送一樣」,小安俏皮地一笑。
做了決定以後的小安,煥發出不一樣的神采,整個人都熠熠生輝起來,原來的懶散落拓消失得無影無蹤。
梅先生與聽差幫小安搬行李。梅先生今天沒說什麼俏皮話,小安也破例沒有諷刺他,許是因為這樣離別的場景,實在沒有什麼應景的俏皮話或諷刺話可說。
小安走了,屋子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每晚回去,方晴下兩碗麵條,自己吃一碗大的,小靈吃一碗小的,然後就人去畫畫兒,貓去打盹兒。
從小安走後,小靈似乎吃的都少了。小靈偶爾去小安的房間轉一轉,甚至跳到小安的床上喵喵叫兩聲,然而它喜愛的主人並沒過來揪起它的脖子,「不准到床上玩,聽到沒有?」
它也是有些經歷的老貓了,被小安和方晴嬌養著,竟然忘了世間還有離別這種事。
小安走了,少了說話的人,方晴便把精力放在畫畫兒上。畫畫兒如今不只是興趣愛好,還是謀生的手段,敢不用心?
另外,便是讀書。魯先生給的書有兩本是最新翻譯的西方繪畫理論,一本山水畫大師譚心峪先生的畫集,最讓方晴喜歡的是魯先生的《國畫與中國哲學》,這位思想深刻、知識淵博的先生寫的並不只是一本關於繪畫的書,這樣的書是要一遍一遍細心揣摩的。
看看小鬧鐘上的時間,方晴把書放在床頭小柜上,在月曆牌上用鉛筆畫個圈兒,熄了檯燈——不知道小安到了彼邦沒有。
周末的時候,方晴照舊去鄭衍那裡消磨。對小安離開的原因,方晴並沒跟鄭衍說,好在鄭衍只是嘴欠,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對小安並沒多問,只囑咐方晴自己小心門戶。
今年照舊是臘月二十七放假,照舊的拜年刊、團年酒,周先生照舊說勞軍詞,與方晴印象中去年的說辭似乎也差不多,倒是紅封比去年翻了一倍,哈,挺好。
接過紅封的時候,周先生對方晴最近在京津兩地闖出的那點名氣稱讚一番,方晴趕緊客氣回去。
話說那次沙龍以後,劉先生果真寫了評論,讚揚方晴這個「有思想的女漫畫家」。知道了這樣的「內情」,之前諷刺貶斥《王大壯進城》的批評家們就抬一個踩一個,用柳雲生的尖酸刻薄庸俗無恥,來襯托方霽天的厚道悲憫清新高雅,話里話外地表示「閨女啊,你可長點心吧,你看你跟什麼人合作」。
又有人看「方霽天」是個女漫畫家,就把她與其它幾位擅畫的京城才女羅列在一起做個比較,稱為「北地畫壇五姝」。
這些評論傳回天津,天津文藝界才發現,原來眼皮子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就有人評方晴的畫,有人更是扯著這個引子,暢談起新女性自主工作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