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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兩年,方晴過完了十七歲生日,天氣轉冷的時候,馮家托媒人來商量這個冬天就把喜事辦了。
王二嬸比兩年前老了點兒,嘴皮子還是那麼利索。王二嬸解釋緣故,因為打春是在今年的年尾,再下一次打春卻是後年年初,這樣明年就沒有「春」,這叫「寡婦年」,明年辦喜事是大大地不吉利,所以要麼今年辦,要麼就拖到了後年……
王二嬸為難地跟吳氏說:「馮家二小子都有孩子了,這喜事不宜再拖了,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正好冬天都閒著——今年冬天好日子也多,給他們擇個好日子,以後一順百順的。」
已經拖了這幾年,吳氏再捨不得閨女,也不能說後年再辦的話,再說,十七確實也不小了。於是便一來一往有商有量地定了臘月十二這個日子。
對此,方晴面上淡淡的,中間有兩年的時間,讓那些擔憂、惶恐、羞澀都變淡了,剩下的只有對家、對家人的不舍,這份不舍經過兩年發酵,卻越發濃郁。濃得方晴沒著沒落,只好拼命幹活兒。
吳氏發現方晴不對勁有些時日了,什麼活兒都搶著干,每天起早貪黑地做針線,光給兄弟方旭的鞋就做了七八雙,這是預計讓方旭穿到什麼時候?方守仁的布襪子也做了一摞,約莫可以穿幾年了,又有給吳氏做的汗衫……
吳氏也從姑娘時候過來的,知道這是捨不得家,不免也偷著掉淚。但對著方晴還是得勸。勸著勸著,娘倆眼圈都紅了。
眼看快到臘月十二了,馮家卻來人商量事,而且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馮五爺。
本地習俗,一般婚禮的事,都是媒人在中間跑,或者喜事上請的「總理」——即操持主管喜事的人,沒有兩親家見面談的。
方守仁在正屋招待馮五爺。
馮五爺對方守仁很是敬重,又本身就是不善言辭的,再加之這件事本就不好說,此時真是不知如何開口。不好開口也得說。
「親家,我真是不好開這個口啊!」馮五爺嘆口氣。
「怎麼的了?您儘管說。」方守仁心裡一沉,難道出事了?
「這不是定好日子了嗎,我就給大小子去信,好些日子沒聽到回音兒。這眼看都到正日子了,我這著急啊,上次來信不是說在京城南邊嗎,就讓孩子二大爺按照地址找了去。結果沒找著。找人打聽,才知道部隊已經走了,去哪也沒人知道。你說這事弄的。」馮五爺扎撒手。
方守仁略沉吟,「確實是個事,您也別急,這軍隊都是說走就走,沒法提前知道。」
「我倒是不擔心他,我是怕委屈了……委屈了媳婦兒。這會子喜帖都撒出去了,什麼都準備好了,他不回來……」
方守仁點點頭,這婚禮現在恐怕取消不了,又不是馮璋出事了,或者馮家悔婚,只是趕不回來,「您是怎麼個章程?」
「我能有什麼章程?還是我們族裡的大哥,是個經過事兒的,他說讓我那丫頭替她哥哥拜堂,回門什麼的等大小子回來再補。」
方守仁思索片刻,如今也只好如此,便點頭同意。
馮五爺總算把這難為情的事兒辦完,瞬間覺得輕鬆了,又覺得對不起方家,想要道歉,方守仁擺擺手,「又不是您的錯,這是天意弄人。再說都說好事多磨,這麼磨一磨,說明他們是有後福的。」
馮五爺趕忙說:「親家說的是,說的是。」
方守仁進內宅把這事跟吳氏方晴都說了,看吳氏變了臉色,方晴笑著寬慰母親:「軍隊就是神出鬼沒的,哪有光在一個地方呆著的道理?晚回來就晚回來吧,不是什麼大事。」
方守仁又把「好事多磨」的那套拿出來寬慰吳氏。
吳氏到底眼眶紅了,說聲「委屈我閨女了」,摟住方晴就哭出了聲。
方守仁扎撒手沒辦法了。又過了好一陣子,吳氏才緩過勁兒來,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又不好意思,倒讓閨女來安慰自己。便想勸慰方晴,但看方晴倒還沉得住氣,吳氏便訕訕地把方守仁「好事多磨」又說了一遍。
方晴笑著說:「我知道,娘。」方晴生就的一副過不得好日子、愛杞人憂天的性子,訂婚這兩年心裡總有根弦繃著,這會兒出了這樣的事,倒有點處亂不驚的鎮定樣兒。
安慰好了母親,方晴出了屋。外面銀灰色的天,一陣陣的小北風直往脖子裡面鑽:「這是要下雪了呢,還真是多磨。」鄉下有講頭兒,若婚禮那天陰天下雨下雪天氣不好,婚後日子就過不好。
沒想到方晴婚禮那天卻是雪後初晴,太陽照在雪地上,到處都白茫茫,明晃晃的。
吳氏總算鬆一口氣,好賴沒趕在下大雪的天!
但雪後也麻煩,路不好走,要是雪太深,麻煩就大了。好在老天再次垂憐,雪只兩寸。即便這樣,抬轎子的也比平時多了四個——路不好走,費力氣,提前預備下中間換手的。
方守仁吳氏紅著眼睛看閨女上了花轎,心裡空落落的,但還得笑臉招待賓客。
方晴大姨家有事只捎了賀禮來,舅家是吳理吳彥兩位表哥來的——帶來了大表嫂終於懷孕的消息,讓吳氏高興了不少,老二家的孩子都會走了,老大家這麼些年終於有動靜了。
方晴沒有哥哥,弟弟太小,吳理就充當了把妹妹背上花轎的哥哥角色。另有一些方守仁學生的家長、鄰居,這些親朋故舊,男賓湊了四桌,女賓湊了兩桌,都需要方守仁和吳氏來招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