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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最近的政治氣候,方晴約略明白了。不知道魯先生怎麼樣,但願只是畫報停刊。
方晴想了想,斟酌著言語,又給劉從武先生寫了一封信,也附上一些《宋敏之入關》的樣稿,信末隱晦地問及魯先生。
隔了些天,方晴收到劉先生的信。
劉先生還是那麼親切,跟方晴解釋新文化出版社馬上要關停——自己因為實在太忙,已經辭去出版社的職務,而出資人也即將移民美國,所以出版的事是沒法辦了。
但是劉先生也幫助問了幾家可能的報館,有兩家答應有空期可以刊登,劉先生在信後附了他們的聯繫方式。劉先生隱晦地表示,因為目前的政治氣候,抗日類的題材並不熱門。
至於魯先生,劉先生倒大方告知,魯先生離開了北平,在哪裡並不知道。
方晴覺得自己的畫生不逢時,保不齊這就是一堆廢紙了,不免有些沮喪。看到信末劉先生說魯先生平安,好賴有個好消息。
翻著家裡的一摞畫稿,方晴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下去,若沒地方刊登,這樣費心費神,還有什麼意義?又想起古代那些餓死的才子們,我這也算「懷才不遇」嗎?方晴倒把自己逗笑了。
要是鄭衍在就好了,原來這種事都是他料理的。
這麼久始終沒有鄭衍的消息——報紙上沒有,他個人也沒傳個消息過來,不曉得他怎麼樣了。
鄭衍也沒有和韓益聯繫——至少韓太太是這麼說。方晴偶爾與韓太太見個面,說會子話,或一起逛一逛。方晴真正能聊得來的朋友並不多。
韓太太也說韓益的情況,「這陣子越發地忙了,早早就出門,晚上掌燈才回來,」韓太太笑嘆,「政府的大洋真是不好掙!」
韓益春天的時候辭去了遠洋船業公司的職務,轉而為政府做事。在船業公司不過是顧問,事情畢竟少,如今正經在政府做事,自然就忙了,何況還要在北洋大學堂教課。
方晴安慰韓太太,「年輕時有的忙是福氣,要是賦閒在家,就該著急了。」
韓太太笑著點頭。
韓太太很喜歡《張巧巧離家》的故事,尤其同情趙艾倫,也是千金小姐一樣長大的,沒想到婚姻不幸,早早地就香消玉殞。
韓太太拿手帕擦擦眼角,笑道,「故事是好故事,就是太悲了。」
方晴道,「悲劇才有震動人心的力量。」
方晴說起始終沒找到報館肯刊登這些畫稿的事,笑道,「古人說文必窮而後工,想必畫畫兒也是一樣的。再這樣下去,我離著『工』的距離不遠了。」
韓太太也皺眉替方晴著急。
方晴嘆口氣,「有時候真是覺得累,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韓太太也嘆口氣,「結婚了心裡就安定了。我真是不明白你們這些現代女性,你和阿衍年紀也不小了……」
方晴推心置腹地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韓太太斜著眼看她,「真的不是?」
方晴點點頭。
韓太太笑,不信。
方晴笑著搖搖頭,不信就不信吧。
又過了些天,韓益的聽差送來一個短箋,讓方晴第二日下午帶著兩份畫稿去霞飛廣場邊上的玫瑰咖啡館,見一位北平來的朋友。
第53章 功成與名就
方晴如約而至,一進門便看見韓益和另外一位先生坐著,正在說笑。
看見方晴,韓益略揚一下手。
方晴走過去,韓益和那位先生都站起來,韓益為雙方做了介紹。
原來這位看著五大三粗的先生竟然是何靜文——一位擅長從女性視角寫哀情的作家。方晴一直以為何靜文是個眼睛裡帶著輕愁的小姐呢。
如今何先生是《新生活》雜誌的主編——新生活是北平最有影響力的生活類雜誌。
方晴微笑著與何先生互道了你好。
韓益幫方晴拉開椅子,又為她叫了加半份奶雙份糖的咖啡。
何先生露出一絲曖昧的微笑——友直真是體貼,連這樣的細節都知道,想來與方小姐真是很好的「朋友」。
方晴從包里拿出厚厚的稿子。
何先生對《宋敏之入關》讚不絕口,「好是真好,但發在我們這兒有點浪費了。這種稿子適合大報,若是戰時發表,力量興許能趕上一個師。」
方晴笑著道謝,肯把拒絕話說得這麼動聽,真是個好人。
何先生又看《張巧巧離家》。
看了一會,何先生揉著下巴對方晴笑道,「方小姐竟然把這麼中國本土的故事揉進了哥特風,既有中式的古樸厚重,又有哥特的陰暗奇詭,」何先生搖頭笑道,「才人伎倆,真不可測。」
方晴有些臉紅,「我並不懂什麼哥特風。」哥特,方晴雖略有了解,但真沒想到揉進自己的畫作中。
韓益從畫稿中抬起頭,笑道,「是與你以往的風格不大一樣。」
方晴不要意思說這是「泄憤」之作,便只好笑笑。
「這部畫稿,請方小姐允許我們獨家刊登……」何先生道。
然後又就稿費、刊期等做了協商,何先生說回頭會把合同郵寄過來。方晴這部畫稿算是正式找到了買主兒。
商量完正事,何先生看看手錶,嘆口氣道,「出來了,比在北平還忙,我得走了,還約了別人。」
韓益又與何先生說笑了兩句,約定過幾天去北平的時候,大家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