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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自己激起的這點小浪花,方晴心裡卻不大自在,倒不是因為方晴淡泊名利,或者自知擔不起「姝」這個字什麼的,而是那些抬一個踩一個的讓方晴很難受。
方晴是寧可自己沒有名氣,也不願踩著朋友上位的。
好在鄭衍並不在乎,還同方晴拿這開玩笑,「看他們說的,你就是一朵花,爺就是一堆臭狗屎!可惜你這朵花就插在——」說了半截,鄭衍發現這話孟浪了,趕緊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兒,「你有些名氣了,咱們下一部就能要高點稿酬,這是好事!」
方晴不知應該怎麼應對鄭衍這種順嘴的不要臉,便冷著臉看鄭衍一眼。
鄭衍一副風流紈絝脾性,又生得好,別看這兩年裝得像個正經人,其實年少輕狂時混跡花叢,跟各種女人打交道,漫說這樣的輕佻話,便是輕佻事也不是做下一樁。許是正經人裝得久了,今天鄭衍的臉竟然有點熱。
方晴略生氣尷尬一下,也就放下了,鄭衍就這德行,滿嘴跑馬的主兒,真跟他生氣,早氣死又詐屍頂破棺材蓋八回了。
放了假,天時還早,方晴便去找鄭衍,把最後完成的畫稿給他,然後便說起第二日回家的事,又順嘴問鄭衍去哪裡過年。
鄭衍吊兒郎當地回答,「哪兒過不是過啊。」
對這種回答,方晴不以為意,反正就是順嘴一問。鄭衍從不說自己的家事,這些富貴男女似都有難言之隱。忽的想起自己那黑歷史的婚姻,方晴尷尬起來,還真是老鴉落在豬身上——光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
卻不想「黑豬」以德報怨,表示願意早起去送方晴,又囑咐不用提前訂車,他開汽車去。
方晴覺得很詫異,腦子裡飄過「非奸即盜」四個大字。要知道鄭衍慣常是個晚起的——有一回周末,方晴稍微早到一會兒,來開門的鄭衍雖衣服穿整齊了,眼眵卻還在眼上掛著,嘟著嘴,帶著起床氣,方晴給煮了碗雞蛋麵條才算把這少爺哄高興了。
方晴小心翼翼地笑問,「怎麼想起來送我?」
鄭衍斜睥方晴,「還不謝主隆恩?」
方晴笑道,「聖上不與周公早朝議政,卻親駕車馬送臣,臣惶恐,惶恐之至啊。」
聽著這欠揍的話,鄭衍特別想拿手罩在方晴頭頂上使勁按一下,抬了抬手,到底沒敢造次,只好負起手走開,「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熊!」
方晴嘻嘻地笑了。
有鄭衍逢山開道遇水搭橋進站買票幫抬行李,方晴省事不少。
鄭衍已經走出一段去了,方晴想起什麼,大聲喊,「二等票,二等就行。」
鄭衍用眼神回複方晴兩個字:「囉嗦。」
買回來的還是頭等票,方晴認命地拿出錢夾子還給鄭衍票錢。
鄭衍似笑非笑地看方晴一眼。
方晴訕訕地又把錢夾子揣了回去。
鄭衍板起臉,拿起行李往候車室走。
方晴翻個白眼,這是生氣了?這廝有時候愛財,有時候敗家,誰摸得准脈啊?前次打賭輸給他一塊錢,你看他美的。
其實鄭衍生不生氣的,方晴也不大在意。他心大著呢,過不多會兒自己就好了。
目送方晴乘的火車開走,鄭衍突然覺得寂寞起來。
方家早已經一片年味兒。春聯掛了起來,掃除早就做完了,饅頭、肉包子也蒸了一小缸,吳氏剛燉了肉,正要燉雞。看見方晴,扔下鏟子,先來看閨女。
方晴咧著嘴笑,「還是我有口福。」
吳氏笑話閨女,「還是那麼饞。」卻用筷子夾起一大塊五花三層的,方晴趕忙張大嘴接住,「嗯,好吃!」
方守仁和方旭正在屋裡下棋,方晴回來了,這棋也不下了,一家子坐下說話。
說一陣話,方晴又把行李打開,分禮物,沒什麼新意,方守仁和吳氏都是衣服鞋帽,方旭除了衣服,還加了新式筆記本什麼的,又有些糕餅蜜餞單收拾出一些來,送去劉家和另外幾家鄰居親朋。
「二十三,糖瓜兒粘;二十四,掃塵土;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燉燉肉;二十七,殺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兒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陸鎮的年大致就是按童謠里唱的這樣。
方晴回來得晚,已經是年根兒底下,吳氏已經忙得差不多了,方晴可幫的忙有限。
即便有需要幫手的,吳氏也不讓方晴動手,只把方晴摁在炕頭上,讓她吃各種零嘴兒,還時不常跑進來看看,問一句,「下半晌給你熬糖做糖葫蘆吧?山楂都是我一個一個挑好的!」或者拿個芝麻糖進來,「你三嬸子做的比舊年好,你嘗嘗……」弄得方旭越發嘀咕自己是從運河裡撿的。
母親這樣,方晴便只好窩在屋裡跟父親、兄弟聊天兒。能聊什麼,不外就是問問家裡的事,說說外面的事。
方晴照舊地報喜不報憂,笑嘻嘻地說起最近的見聞還有報館裡遇到的趣事。
方守仁少不得夫子心發作,來一番感慨,說幾句庭訓——方晴被外面的世界修理了一番,耐性比先前好多了,以往聽庭訓多只是面兒上恭敬,如今倒肯細細想想父親說的道理了。
方晴又問起方旭在學校的事——方旭今年考進了河北省立第二中學。當時入學考試勉強夠格兒,好在方旭認真,年前這次考試倒還不錯,國文考得最好,算學、科學課成績也提升了,只是外國語還不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