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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一聲音陡然變冷:「聽話。」
他一愣,心想這人怎麼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但他神色兇狠,聲音又冷冰冰的,沈凜咬了咬牙,從他手裡接過。
這餅乾一看就是擺在商店外給客人等位時磕牙用的小零食,他攥在手裡,仍是禮貌地對晏修一說:「謝謝。」
「我很快回來。」晏修一又重複了一遍,他換好衣服後把羽絨服蓋在沈凜身上,又溫柔地拍了拍沈凜的頭,推門出去。
等他走了,沈凜盯著餅乾看了一會兒,是個不知名的牌子,原材料非常廉價,落在某女士那兒是碰都不讓他碰的三無產品。
沈凜:「……」
他想試試。
他把餅乾拆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奶香味在唇齒間散開,沈凜眼眶發熱,三兩口把餅乾吃乾淨。
還有一塊。
沈凜:「……」
沈凜沉默,不受控制地拆開餅乾吃了,嗓音沙啞地嘟囔道:「以前怎麼沒發現這東西還挺好吃。」
他感覺頭頂還有男人輕撫時留下來的溫度。
沈凜吸了吸發紅的鼻子,窩回床上,羽絨服太過溫暖,身體太過疲憊,他眼前漸漸沉入黑暗,沒多久又睡著了。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睡在溫暖的懷抱。火車轟隆隆的聲音響著,陽光從破舊窗簾的縫隙中鑽出一道道筆直的線,空氣里有粥的香氣。
他身體僵硬,緩緩抬頭,看到一個生出了些胡茬的下巴,那人安靜睡著的時候,像是個落魄的王子,五官英俊深沉,身上有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神秘氣質。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怎麼會睡在這人懷裡?!
「醒了?」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低沉的鼻音,沈凜見他神色自然,自己再矯情反而顯得異常奇怪,他敷衍地支吾應上一聲,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神色平靜。
晏修一鬆開懷抱,坐了起來,他個子高,微低著頭,半邊身子掛在床沿,長腿稍微一放撐在地上,顏色很淺很冷的瞳看向沈凜。
「昨晚你睡著了,叫不醒,又冷得厲害。」
沈凜:「噢。」
晏修一:「起來喝點粥。」
他搖了搖頭:「要先刷牙。」
「少爺脾氣。」晏修一嗤笑一聲。
晏修一等他洗漱好,給他盛了一碗白粥,沈凜只喝了一口就一臉滿足幸福地說:「這個粥好好喝。」
晏修一笑了笑:「米飯不是很好,在水裡泡發了一會兒。」
「你很懂做飯。」沈凜稀奇地說,「電飯鍋哪來的?」
晏修一:「還可以,隔壁阿姨借的,我說我弟弟病了。」
沈凜:「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晏修一問:「你還沒成年吧,怎麼去那麼遠的地方?離家出走?」
沈凜喝粥的動作一頓,大大方方地承認:「我是去朝聖的。」
「朝聖?」晏修一疑惑地看著他,「年輕人的遊戲?」
沈凜沒回他,反問道:「你呢?」
晏修一沉默下來,他坐在對面的床鋪,窗簾被拉開一半,一半陽光照進來,在晏修一的臉上灑下一半光明,另一半藏在窗簾的陰影下,這讓他身上那種神秘的氣質越發突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故事。
「我不記得了,」晏修一突然說,「失去了一些記憶,我本來是當兵的,後來退役了,退役前的一段記憶都沒了。」
「選擇性失憶症?」沈凜一本正經地胡亂瞎猜,「這是PTSD的一種常見症狀,人總是會下意識地避開傷痛。你應該是在伍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事情,失戀?肯定不是,當兵跟誰談啊……戰友去世?重大疾病打擊?還是……」他神秘兮兮地問,「權力鬥爭?」
晏修一被他逗笑了:「你想像力真好。」
沈凜:「……」這話聽著就不像是什麼讚美。
他放下碗,長長吁出一口氣:「能失憶挺好,有時候我也想失憶,認不得所有人,很多人帶來的煩惱就都沒有了,不用偽裝自己,也不用強迫迎合。可惜我腦子好,又過目不忘,什麼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
「自戀。」
「真的,」沈凜不服氣地說,「國內清華北大隨便我挑。」
晏修一意外又羨慕地看著他:「厲害,我不會念書。」
「死記硬背誰不會……」被那麼真誠的目光看著,沈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從包里翻出一張宣傳單,攤開給晏修一看。
這是一張學校社團製作的宣傳海報,A4大小,寫滿了大大小小的文字,沈凜介紹道:「我們現在坐的這班火車要沿著世界上最長的鐵路前進,這條鐵路是19世紀建造的,全長九千多公里,它跨越了地球周常的1/4,將從城市行駛進草原、針葉林,跨越山脈、叢林、雪原,又回到城市,仿佛寓意著旅途有著周而復始的起點和終點,但沿路的風景卻是千變萬化的,很多人都把它當成一條尋找心靈平靜的朝聖之路。算下時間,我們現在應該到草原了,你看——」
沈凜站起來走到窗邊,嘩啦一聲,把半開的窗簾拉到底:「這個草原是有名的——等等!等等等等——」他嗓音陡然拔高,驚悚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那是一望無際的漆黑,浮游在暗黑里的發光動植物成了這片昏沉世界裡散亂分布著的光源,借著這些零星的細微光芒,能依稀看清遊蕩著的魚群和蟄伏在黑暗裡的、龐大的海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