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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瑤端了杯熱水遞給她, 「心情不好?」
言慈看了她一眼, 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 然後自顧自地看著窗外夕陽, 看了很久,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看天邊,像不像火光?」
地平線往上, 一道殘陽,此時如同火光沖天一般灼目。
言慈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繼續道:「我在利布斯坎三個月,聞著硝煙,聽著槍聲, 不知道明天的第一縷光是太陽還是炮火。」
她說得很平淡, 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 畢竟這幾個月,她看多了戰爭帶來的殘酷和生離死別,而這次大巴挾持爆炸, 又把她心底埋藏最深的東西給挖掘了出來。
聞卿瑤默默點點頭, 試探性地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初戀男友是戰地記者?」
言慈眼神黯淡了一瞬,「嗯, 十年前那起黎巴嫩反政府武裝劫持多國記者事件……」
她頓了頓,「……今天,是他的忌日。」
聞卿瑤愣了好一會兒,那起劫持多國戰地記者的事件,小時候她也是聽說過的,七個記者,無一留活口。很多人無法阻止戰爭,就只能將戰爭的真相吐露而出,而這些人,往往最不應該承受這種代價。
她心底狠狠抽了一下,「抱歉。」
言慈將手裡的水喝完,腦海里不禁閃過那日大巴車爆炸,於晉晗護著她、把她塞進裝甲車裡的一瞬間。
彈片擦過他的鋼盔,沒有一絲畏懼。
「我當戰地畫家八年了,踏過了他所有的足跡。」她淡淡哂笑,「可是我快三十了,該結婚了。」
聞卿瑤:「所以……你……?」
言慈懶散地靠在桌邊,把弄著手中的一支煙,輕聲說道:「聞卿瑤,你就沒想過,當一個軍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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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言慈房裡出來後,聞卿瑤滿腦子都縈繞著言慈的話。
下午才和傅丞硯討論過轉業的事情,傍晚言慈就忽然跟她說起這個,若說於晉晗沒在背後鼎力相助,她寧願相信美國退出敘利亞。
看看,往往吃瓜的人才是上帝視角的大主宰。
聞卿瑤沒有立刻回房,只漫無目的地散著步,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傅丞硯的宿舍房。
門半掩著,燈還沒熄。
不過明天是禮拜日,睡得晚也正常。
她敲了敲門。
下一秒,門就打開了。
傅丞硯正拿著一條毛巾擦著頭髮,不覺詫了一下,「阿瑤?你怎麼來了?」
聞卿瑤漫不經心地揉了揉肩膀,從容不迫地從他身邊繞了進去,「想你了。」
「……」
她回頭,幫他關上門,抬頭問道:「你不歡迎我啊?」
傅丞硯:「沒有……」
不管他歡不歡迎,她都會來,這都成一種定理了,他沒的選擇。
聞卿瑤踮了踮腳,視線落在他略微發紅的耳朵上,垂了垂眼,「傅丞硯……」
「怎麼了?」
她認真想了想,說道:「我覺得軍區大院,也挺好的。」
軍區大院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了。軍官士官的隨軍家屬所居住的地方,如果自己沒有理解錯……
傅丞硯將嘴抿成了一條線,顰眉道:「你不想要穩定和安逸嗎?」他說著,走近了幾步,伸手拂上聞卿瑤的臉頰,輕輕撫了撫她微蹙的眉宇,「轉業了,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嗯?」
聞卿瑤靜靜看著他,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只認真地回復道:「傅丞硯,我安逸了二十年,直到遇見你,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安逸和平。」
她長大了不少。
不再像三年前那麼處事平淡,安於一隅。
傅丞硯手一頓,她的臉頰就躺在他的掌心,近在咫尺,卻越發觸及不到。
聞卿瑤見他怔住,抬手覆住他的手背,讓他的手心更加靠近了自己一些。
摩挲著那些粗糲和滿是久經風霜的厚繭,她凝思片刻,沉吟道:「傅隊長,不止是我,國家也想要穩定和安逸。」
聞言,傅丞硯震了震,剛才還是沉默,現在卻是訝然。他抵了抵下頜,咀嚼般地回味著聞卿瑤剛才的那番話,凝視著她。
她的臉那麼的小,小到自己一隻手就能完整覆蓋住,眼睛卻那麼的大,大到可以裝下萬點星辰。
聞卿瑤沒再繼續突破這個話題,峰迴路轉一般,她聳了聳肩,抬手攬上他的脖子,小聲道:「感不感動?」
「……」傅丞硯沒動。
雖面無波瀾,但眼底的笑意已然藏匿不住。
他沒家世沒財權,只有一身抱負和軍功,此刻,右手持槍,左手牽她,就是畢生夢想了。
她耍賴道:「別裝,我看得出來你開心得很。」
傅丞硯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裝什麼了?」
「要裝就裝全套,親我。」
「……」
「不親就睡。」
「……」
「阿瑤,這是營區,太晚了,回去待著。」
聞卿瑤無聊地睨了他一眼,「還跟以前一樣,白開水,一點味道都沒有。」
指代鮮明,傅丞硯卻順著她的話,指了指旁邊的柜子,「不想喝白開水的話,第二個抽屜里有果汁。」
聞卿瑤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也順著他的話,直接就拉開了第二個抽屜。
傅丞硯一驚,「不是右邊的,是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