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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經傍晚六點,音樂廳外亮如白晝,距離Erwin von Beckmann的鋼琴獨奏會僅剩一個小時,穿著正式的觀眾們正拿著門票陸續進場。
韓深見到這一幕,本是興奮激動的心情猛地沉入谷底,他愣愣地盯著旁人手裡的門票,這才意識到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買票。
韓深干瞪著眼,心想如果他現在聯繫喻行南,絕對可以進去,說不定還能坐個好席位。只不過……他真的想在喻行南不知道他在的情況下聽完整場。
無法,韓深揉揉眉心思索一番,只得用英文跟還沒入場的觀眾進行交涉,意圖高價買走一張。只可惜,沒一個人願意轉手賣給他,這場鋼琴獨奏會觀眾席位本來就少,票幾乎是剛出來就秒光,現在能坐在裡面的,都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得到。
轉眼間,距離獨奏會開場僅剩不到十分鍾,韓深急得快要抓狂,心想著自己這顧前不顧尾的性子何時才能改改,急急忙忙趕了一整天,現在連門都進不去,到頭來還是得聯繫喻行南。
然而就在韓深剛準備撥電話時,音樂廳內忽然跑出來的一位年輕女孩,她直奔韓深,匆忙地用英文問:「你還需要票嗎?我有點急事,很遺憾聽不了了。」
韓深見此眼睛當即一亮,剛才他也跟這女孩交涉過,想買她手裡的票,只可惜沒成功,沒想到機會又來了。韓深連忙道:「要,很需要!多錢都行!」
女孩笑了笑,直接將門票遞給韓深,說:「Beckmann先生的獨奏會門票無法用金錢衡量,是無價之寶哦,不會收你一分錢的,進去享受吧。」
幸福來得太突然,韓深本還想再感謝一下女孩,但眼看快沒時間了,便只來得及跟女孩要了聯繫方式,想著等以後有機會了再答謝。
韓深幾乎是踩點落座,直到屁股挨到實處時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緊接著就感到一絲疲憊。
算算時間,此時國內應該是凌晨12點,假如他這次沒來,肯定已經跟范天睡大覺了,可現在他卻身在德國,準備聽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鋼琴獨奏會。
音樂廳很大,觀眾席整體呈半圓狀,圍著舞台,裡面雖然坐著很多人,但卻很安靜,沒有交頭接耳,每個人期待的目光都放在中央舞台那架黑色三角鋼琴上,等著即將入場的演奏者。
韓深借著這會兒功夫,大致掃了眼觀眾席。他自己的座位特別偏,等會大概只能欣賞到喻行南的背影,可卻能看到大半觀眾席,於是他發現,正對舞台的那片區域是貴賓席,大約只有五十個座位。
但就是在這麼貴重的區域內,第一排最中央居然有個空位,也是全場唯一一個空位。
韓深見此挑了挑眉頭,只以為是什麼大佬級的人物,說不定等會兒跟喻行南一起出場。韓深這般想著,剛準備收回目光,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這是……陶尚謙?!
儘管只能看到一個側臉,但韓深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只見陶尚謙身穿深色西裝,氣質優雅,此刻正坐在第二排的貴賓席,那張略顯陰柔的面容正對著舞台中央,等著即將出場的喻行南。
韓深見此微挑眉頭,雖說當初是喻行南有意借陶尚謙引他吃醋,但他仍是看這人不順眼,總覺得圖謀不軌,簡直就是他的假想情敵……
不容韓深多想,全場燈光倏地一滅,三秒後舞台聚光燈亮起,打在那架黑色鋼琴上,緊接著,寂靜無聲的音樂廳內忽然響起一陣沉穩均勻的腳步聲,與此同時,舞台可視範圍內逐漸出現一道白色身影。
正是喻行南!
只見他身穿白色燕尾服,身材修長,棕褐色微卷長發鬆松垮垮扎於腦後,襯得他那張冷艷的面容愈發攝人心魂,氣質高貴不可攀,仿若高山尖上的一捧白雪,令人無法觸及,然這白雪並不純粹,只因其中混入了一朵格格不入、顏色鮮艷而熱烈的藍玫瑰。
喻行南抬著長腿,不馳不緩地走到鋼琴旁,他走上舞台的第一步先看了眼那個空位,見沒人,垂下眼眸,接著朝觀眾們微微欠身,隨後竟是在999雙目光的注視下走下舞台,將手裡那支藍玫瑰輕輕放在了第一排正中央的那個空位上。
喻行南做完這些,迎著眾人困惑的目光返回了舞台,再次手扶鋼琴微微欠身,之後屈膝坐在鋼琴凳上,抬起手碗,手指落下,一段柔和舒緩的曲調便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
韓深從喻行南入場到彈奏出第一個音符開始,目光就始終落在他身上,未曾有半點偏離。
近半年未見,韓深能無比清晰地發現,喻行南瘦了,身材顯得更為修長,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也更加冷酷,帶著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和疏離。韓深原本什麼都不知道,可在看到喻行南將那朵色澤艷麗的藍玫瑰放到前排中央的空位上後,就什麼都懂了。
在喻行南輕柔的鋼琴聲中,韓深只覺得喉間像是哽了塊冷硬的石頭,不上不下,難受憋悶至極,漸漸地,他鼻腔變得酸澀無比,連眼眶也氤氳出一層溫熱的水汽。
韓深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住,越來越疼,快要窒息。
原來,那個最好的位置是留給他的。無論他來還是不來。
觀眾席最偏僻的位置上,韓深雙手緊緊攥著,他紅著眼眶定定望著喻行南白色的背影,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席捲於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