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裴奚若決定靜觀其變,慢吞吞打了個哈欠,「啊…我剛才在睡覺呢。」
「都十點多了還在睡呀,」裴母似是嗔怪道,「在傅家還習慣吧?」
裴奚若愣了下。
腦中快速轉過彎來。
怎麼回事?
傅展行居然沒把她跑了的事情說出去?
「若若?」
「啊?」裴奚若被短暫叫回了神,打起精神應付道,「唔…不是很習慣。」
裴母:「怎麼了?」
「感覺傅家的人都好高雅,今天看歌劇,明天去酒會,講的話題我又聽不懂。」她結合了一下那天在迴廊中聽到的話,感覺這番描述有理有據,裴母不信都難。
果然,裴母道:「早跟你說平時不要老貪玩,多學點東西,現在後悔了吧?幸虧我前幾年就給你請老師專門訓練,不然吃餐飯怕是都要鬧笑話。」
裴奚若很識趣地沒有開口狡辯,像是羞愧極了。
心裡卻始終被一個問題縈繞:傅展行,竟然這麼講義氣?
裴母埋怨了她一會兒,又轉向了重點,「那,小傅對你怎麼樣?」
「他呀,」裴奚若下意識繞著自己的髮絲,「對我挺好的。」
她本想渲染一下他的無情,為日後自己痴戀兩年、愛而不得作鋪墊,可話到嘴邊,忽然心軟了——好歹他沒跟裴母告狀,她也就厚道一點吧。
「你別是報喜不報憂吧?」裴母質疑了句。
裴奚若故意作出嬌嗔模樣,「怎麼會呀,要不我叫他接一下電話,親口和你講好了。」
「他在你身邊?」
「在呀。」
「……」電話那端,裴母似是欲言又止,最後再開口時,聲音似喜又憂,「好了若若,好好休息吧。」
這麼快就不聊了?
不像裴母的風格呀。
裴奚若嘀咕著掛了電話,沒幾秒,裴母又發了條微信過來。
她一頭霧水地點進去。
奚女士:「若若,新婚燕爾,起得晚一些可以理解。」
奚女士:「不要耽誤他公務。」
裴奚若:「……」
裴奚若:「???」
裴母的車輪子已經碾到了臉上,饒是這方面經驗一窮二白,裴奚若也聽得懂她在講什麼。
倒不是在意被長輩誤會,反正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嘛,自己知道沒發生就好了。
令人耿耿於懷的是另一點——難道在裴女士眼裡,傅展行是那清心寡欲的正直帝王,而她就是個撥雨撩雲的禍國妖妃?
---
同一天,早晨九點,海市。
這是一家專門服務於高端人士的托養中心,坐落於郊外,一面環山,一面濱海,景色極佳。
深秋時節,氣溫低到了三度。修剪平整的草地上結著初化的霜,人工湖面上泛起一層冷氣。
傅展行自車內下來,沈鳴立即給他送上大衣,並遞上東西。
「傅總,托養中心上個月更新了安保系統,這是新的門禁卡和密碼。」
傅展行點了下頭,「知道了。」
而後,他往托養中心大樓走去。
沈鳴站在原地,並未跟隨。
這算是慣例了。饒是陪同傅展行來了幾次,沈鳴也從沒親眼看見過那位傳聞中斯文儒雅的傅淵先生——他入職的時候,傅淵就已經躺在托養中心了,只有一張西裝革履的照片還留在集團董事會辦公室,確實是溫文爾雅,一表人物。
現在卻因一場意外成了植物人,一躺就是十二年。身上的肌肉,應該都萎縮了吧,可能幹癟、無力、瘦削。想必,讓人看了很感傷。
怪不得每次傅總從這裡出來,心情都不太好。
房門無聲開啟,傅展行將門禁卡收起,抬腳踏入。
這是傅老爺子欽定的、本院最高規格的一間VIP病房,裡邊躺著一個被醫生判定為植物人狀態的傅家前任接班人——傅淵。
不出意外,直至停止呼吸,他的餘生都將在此度過。死前最大的貢獻,是替這有錢也買不到位置的托養中心空出一張高檔床位。
傅展行一身寒霜地走進來,也不知是外頭太冷,還是他本身自帶。
他跟查房醫生打了個照面,對方拘謹地朝他彎了彎腰,很快退了出去。知道他並不關心這位生父的情況,久而久之,查房醫生也緘默了。
一年多沒見,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又縮下去一些。
人在久病中,首先失掉的是精神氣,然後外貌也會漸漸改變——面部塌陷,顴骨突出,皮膚乾癟,只剩一具軀體,悄無聲息地陷在柔軟被子中。
再俊雅光鮮的皮囊,也看不出往日模樣。
傅展行久久地盯著他看,眼底漸漸起了霜,一幕幕往事,走馬燈般在眼前放映而過——
哐當碎裂的瓷器花瓶,男人拽著頭髮毆打女人,女人先是哭,後是狂笑,歇斯底里地抖落真相,隨後大門「哐」一聲重重摔上,失控汽車在地面翻滾……
傅展行猛地收回思緒,視線觸及腕上佛珠,才像是終於尋得一點清淨,漸漸平順呼吸。
傅奶奶給他這串佛珠時,告訴他,以後可以常來看看傅淵。
哪天不恨了,就不用來了。
看來,這天還很遠。
---
「傅總,」沈鳴覷著傅展行的臉色,小心翼翼匯報日程安排,隨時做好了一個眼神不對立刻閉嘴的準備,「中午您和瑞易控股的陳總有個飯局,下午要去視察研發中心,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