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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光線朦朧雪白,魏游再次忘卻了自己在做夢。
他看到整個教室只有最後排的中間位置坐著一個趴著睡覺的學生,便朝那邊走去。
走到那人的座位前,魏游通過對方沉睡的側臉輪廓,認出了這是衛緒。
在淡白的天光下,衛緒蓬鬆柔軟的黑髮被映照得格外柔順,煥發著青春的光澤,好像在誘惑著人去撫摸。
他不由伸出手,放到男生的頭髮上,輕柔地摩挲了一下他後腦勺。
男生似有所覺,轉動了一下腦袋。
魏游立即收回了手,但男生還是醒了過來,抬起頭,半睜著眼迷茫地望向前方。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忽而像是想到什麼驀然停住了動作,隨即他霍然起身,直直地看著正前方。
「是你嗎?」他壓著嗓音問。
魏游心跳驟然加快,明知他看不見自己,這一刻卻好像有種被他注視著的感覺。
猶豫片刻,他輕聲叫了聲「瓜崽」。
「是你回來看我了嗎?」
「是我。」魏游回答。
「是你的話,可以再摸摸我的頭頂嗎?」
男生低聲懇求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眼角已經泛紅,眼裡閃爍起濕潤的光澤。
魏游於是知道他並不能聽見自己說話,對著衛緒含淚的眼睛,心裡一陣酸楚。
他抬起手,想去撫摸他柔順的黑髮。
但手尚未觸及到他的頭髮,他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鬧鈴在耳畔響了起來。
被鬧鐘吵醒,魏游睏倦地睜開眼。
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光怪陸離的畫面在眼帘前閃過,他有種好像剛看完一部漫長影片的恍惚感。
他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動作機械地從冰箱拿出吐司和雞蛋去廚房製作早餐,不論做什麼,腦中始終在回放夢裡的情境。
許多夢中無法思考的問題,在清醒過來後,答案頓時變得清晰可見了。
最初他看到的那個蓋著白布的死人,既然躺在衛邵東的床上,應該就是衛邵東本人,而周圍圍著的陌生人應該是衛邵東的朋友同事或者遠方親戚。
之後在殯儀館見到的那個神秘女人,假如他猜得沒錯,應該是衛緒的生母。
雖然他已經想不起來她的長相了,但在夢裡確實有那麼一種朦朧的直覺。
當那女人和衛緒並排著朝自己走來的時候,魏游覺得他們身上透露著相似的孤獨且驕傲的氣質。
衛邵東死了,衛緒的母親回來了……這可真是個匪夷所思的夢。
不過,這真的是夢嗎?
魏游心生疑慮,惴惴不安。
以往他每次做夢,一覺醒來就忘得差不多了,而這次,他不僅記得夢裡的很多細節,連撫摸衛緒頭髮時那種柔滑微涼的觸感都仿佛印在手心裡。
·
二月六號的中午,也就是自上次回來現實世界的十七天以後,魏游終於又一次進入了遊戲時空。
比起仍處在深冬的縉陽,七年前的香坊這邊氣溫明顯要溫暖許多,但也不算炎熱,約莫是處在初秋季節。
魏游拿出手機連上網絡看了眼日期和年份,現在是二零一四年的十月十一號。
按照計算,衛緒現在應該是十七歲,讀高二了。
今天是周六,但家裡似乎並沒有人。
不僅沒人,魏游在客廳轉了一圈,發現桌櫃和沙發上都有明顯的灰塵痕跡。
柜上的老式座鐘顯示的時間比手機慢上許多,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上過發條了。
空氣也悶悶的,窗戶都緊閉著,整間屋子給人一種許久沒有人住的感覺。
這不應該啊!
且不說衛邵東住哪的問題,在他的概念里,衛緒獨自一人要生活和念書已經很困難,應該無力承擔隔壁房子三年的房租,那他應該搬回了這邊的家裡居住才對。
難道說,對方去了很遠的高中念書,一直住在宿舍嗎?
魏游心裡閃過這個想法,覺得不無可能。
以衛緒的成績,假如中考發揮得不錯,應該是被各大高中開出優越條件爭相保送的那種學生,那麼他去離家遠一點的高中念書也確實很有可能。
當然,他離開這麼久,很多事情也許發生了改變,現在再怎麼多加猜測也是無益,不如去問問住在附近的人。
想到這裡,魏游打算出門看看情況。
轉身之際,他看到衛邵東房間虛掩的房門,兩天前那個離奇的夢境又再一次闖入了他的腦海。
被一種不可言喻的念頭驅使著,他推開了衛邵東的房間門,緊接著一股沉悶的香灰氣味撲面而來。
屋子裡窗簾緊閉著,光線昏暗,看不清狀況。
魏游打開燈,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床鋪。
席夢思床上光禿禿的,並沒有鋪設床具,且以往總是堆砌著骯髒衣物的椅子和桌面皆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同外面的客廳一樣,這裡看上去也很久沒有人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望向一側的牆面。
牆上掛著一排相框,在兩張老人的黑白遺照旁又多出了一張彩色遺照,那是衛邵東的照片。
看清人臉的瞬間,魏游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回想起夢裡的畫面,心臟慌亂地鼓動得飛快。
照片裡的衛邵東十分年輕,約莫只有二十四、五歲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