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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究坐在雁椿旁邊,「沒聽懂就問啊,害什麼羞?」
「……」沒有害羞,不要亂解讀。
「我也沒聽明白,那我問了?」
葉究說問就問,荊寒嶼耐心地重新演示了一回。
雁椿鬆一口氣。
講解繼續進行,他卻再次走神。
剛才的情形,其實出現過不止一回。
寰城一中是市重點,荊寒嶼從初中部免試直升,開學摸底考直接拿下第一,是當之無愧的學神。
雁椿卻是從桐梯鎮的學校轉過去的,成績在桐梯二中鶴立雞群,到了一中卻徘徊在實驗班的中下游。
考不過班上的尖子生還有很多別的原因,比如他無法像其他同學那樣將精力集中在學習上。
荊寒嶼有陣子給他補物理。
一中校園很大,有許多空置的教室,供學生上自習、休息。
荊寒嶼找了一間,勒令他坐在第一排中間。
他承認自己低俗、齷齪,荊寒嶼拿著粉筆,認真給他講題,落了滿袖子的粉筆灰。
他居然辜負荊老師的辛苦,不看黑板,反倒盯著荊老師尚且單薄的胸膛和修長的脖頸看。
「雁椿!」涼涼的聲音從斜前方傳來。
他暗道遭了。
他看得這般明目張胆,荊老師怎麼會發現不了?
「我剛才在說什麼?」
「你說……」
荊寒嶼「啪」一聲將習題本拍在桌上,「下次考試還想讓物理拖後腿?」
他沒什麼誠意地低下頭。
這態度惹惱了荊寒嶼,荊老師轉身就走。
他趕緊追上去,好說歹說,把人給哄了回來。
之後他又走神了幾次——物理題沒有荊寒嶼吸引他,好在學神親自給補課,他那丟人的物理總算給拉了回去。
離開一中時,他不會想到當年的情形會以這種方式重現。
荊寒嶼和以前不一樣了,那時一道題講過一遍,他如果還沒有聽懂,荊寒嶼就會皺眉,雖然還是會繼續給他講,態度上也沒有問題,但是他能察覺到荊寒嶼的煩躁。
如果第二遍他仍然沒聽懂,荊寒嶼就會生氣了。
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面帶笑容,耐心周到。
這讓「重現」有種微妙的錯位感。
這錯位感又讓雁椿感到某種岌岌可危。
當年的老師和同學以為他是因為那起命案才黯然離開一中,但其實不是。
他只是不得不遠離荊寒嶼,才讓自己消失。
他花了十多年的時間築起一座自認為安穩的堡壘,堡壘關住了他的邪惡,他從裡面走出來,能淺淺為社會出一份力。
但荊寒嶼居然來到了他的堡壘下。
他頭一次懷疑,自己的堡壘真的堅固嗎?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居然是他選中了嶼為科技。
那天撞了荊寒嶼的車是個意外,但選擇嶼為科技絕不是意外。
三家企業各有優勢,與誰合作都沒問題,他最後是被嶼為科技的「嶼」字吸引,給出身為顧問的重要意見。
雁椿心中很不太平,整場會都心不在焉。
結束後他站起來,不巧又與荊寒嶼視線相對。
葉究直來直去,要給荊寒嶼隆重介紹雁椿。
「荊總,這位就是我之前給你說的雁椿,雁老師!我們這次合作,主要是研究中心那邊在出力,我們成天跑現場,是雁老師對比了很多資料,向我建議和嶼為合作。」
葉究逢人便顯擺支隊的外掛雁老師,雁椿幾次想打斷他,無奈他嗓門大氣勢足,雁椿只得作罷,恨不能挖個地洞躲起來。
荊寒嶼很給面子地聽著,態度既不親近也不冷漠,有種職場慣來的距離感。
最後荊寒嶼也沒有故意提到兩人是高中同學,向雁椿伸手,「雁老師,合作愉快。」
雁椿握住那隻手時,其實有些猶豫。
但他猜自己的表情應當管理得不錯。
荊寒嶼一握即放,和一般的商業握手沒有區別。
之後就是安裝調試設備,更新數據,荊寒嶼沒親自做,似乎是和市局的領導們溝通去了。
雁椿回到自己在刑偵支隊的獨立辦公室,放了會兒空,才漸漸冷靜,自言自語道:「我在擔心什麼?」
十年前他還是個瘋狂邪惡又情竇初開的少年,都能生生將惡意壓下去,收回伸向荊寒嶼的手。
現在他的病已經治好了——起碼被控制住了,而他們都已是穩重的成年人,荊寒嶼看上去也沒有刻意接近他的意思,他又怎麼會犯錯?
他們只是普通的合作者,就像他與支隊合作一樣。
想通這一層,雁椿心緒平息,臉頰也退了熱。
他情緒起伏的時候,臉會發燙,但不會變紅,看上去始終淡定從容。
但要揭穿他也容易,只要碰碰他的臉頰就感知得到那份溫度。
這是他的秘密,迄今為止只有一個人知道。
「怎麼躲在這?吃飯了去不去?」葉究推開門,「吃食堂。」
雁椿這陣子都待在研究中心,一聽吃食堂,立即站起來。
刑警們個個都是熱血乾飯人,食堂熱鬧非凡。
剛和嶼為科技打了交道,話題自然圍繞這合作夥伴。
技偵組用到設備的機會最多,副組長蔣慧慧早就做了功課,「嶼為在追蹤這一塊特別有東西,他們有個技術負責人以前就干刑警的,老闆要做警用,把他給挖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