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雁椿拿著煙下車,開始執行他那守護計劃。
風裡有花香。
雁椿向來對氣味敏感,現在卻遲鈍得聞不出是什麼花。
他抽了幾口煙,將鼓譟一點點往下壓,香菸的細微火星在他指間時明時暗。
他看向路虎漆黑的車窗,陷入思考。
刑警辦案,講究不冤枉一個無辜者。
荊寒嶼聲稱他們談過戀愛,是完全耍酒瘋,還是他真的幹過這缺德事?
將記憶的犄角旮旯挨個搜尋完,雁椿確定,自己當年真的控制住了嚮往愛情的衝動,走得也相當乾脆。
但酒瘋子說的話不會全然沒有根據。
雁椿突然想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可能——他暗戀荊寒嶼時,荊寒嶼也喜歡他?因為沒能在一起,所以潛意識裡想像他們談過戀愛?
嗡——
嗡嗡嗡!
煙燒到了手指,燙得雁椿一個激靈。
這是他19歲時不曾想過的可能。
品嘗暗戀苦澀的少年將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絕不相信自己也有可能是被偏愛的。
時間將視野放大,雁椿不得不承認,那時的自己除了是個又窮又倒霉的變態,其他方面尚且過得去,按照壞男孩更受歡迎的高中定律,大家閨秀、高嶺之花荊寒嶼不是沒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喜歡他。
但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大了。
是他一個人的念想,他還可以牢牢守住警戒線,可荊寒嶼在警戒線外虎視眈眈,和他一同毀掉了警戒線怎麼辦?
雁椿捂住前額,幾次搖頭。
荊寒嶼隔著車窗,將雁椿下車後的一切舉動看在眼裡。
晚宴上的那些酒還不至於讓他醉,但今天發生的事多少有些失控。
姓雁的騙人成性,高三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毫無辦法,但現在他不再是無能為力的少年。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雁椿居然成了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偵顧問。
這和雁椿當年設想的未來、他為雁椿想像的職業都截然不同。
雁椿假裝和他不熟,這與高一轉學時裝不認識他如出一轍。
同一個技能,兩次拿來應付他。
只是那時他只觀察了雁椿一上午,就按捺不住,揭穿了「雁寒嶼」蹩腳的騙術。
現在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跟雁椿耗。
可其實他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能忍,不然今天也不會追去遊樂園。
雁椿刻意與他劃清距離,以普通同學的方式相處,拒不承認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涼薄且始亂終棄。
雁椿越是這樣,越是激發起他心中的惡欲。
但剛才親吻時,雁椿發抖了。
那反應和他第一次親雁椿時如出一轍,就好像逃走、消失、裝傻這些事從來就沒發生過。
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雁椿抽完煙,又在路牙子上來回走了幾趟,回到車上。
荊寒嶼已經把椅背升起來,沒在睡了。
雁椿裝作鎮定,「醒了?」
荊寒嶼視線和之前一樣沉,「嗯。」
「那趕緊回去休息,車裡睡著怎麼都不舒服吧。」
雁椿心中祈禱,千萬別說站不起來,要人扶。
荊寒嶼:「你……」
雁椿:「我就回去了。」
生怕荊寒嶼又提什麼為難人的要求,雁椿連忙拿工作做擋箭牌,「明天一早還得去市局,葉隊他們講紀律的,我不能遲到。」
荊寒嶼盯著雁椿時,舌尖在上齒掃了掃,幾秒後說:「你明天要去市局?」
「嗯。」
雁椿說完覺得,荊寒嶼心情似乎好了起來。
「那明天見。」
荊寒嶼推開車門,左腳已經邁了出去。
雁椿突然想起,這是荊寒嶼的車,「荊哥!」
「嗯?」
一股細小的電流從腳底升起,雁椿眉心擰了一下。
荊哥是念高中時他對荊寒嶼的稱呼,雖然荊寒嶼比他小,但他轉去一中時,大家都這麼叫荊寒嶼了,他隨大流,也總是荊哥長荊哥短。
這聲「嗯」里有某種和剛才的劍拔弩張不同的東西,近似愉悅。
雁椿警鈴大作,只想趕緊逃走,「這你的車。」
「抱歉,應該坐你的車。」
荊寒嶼並沒有流露任何和抱歉相關的情緒,「你開回去吧。」
雁椿:「……」他寧可打車。
荊寒嶼卻像是失去耐心了,關上車門,人和車都不要了。
這些年雁椿過慣了精密計劃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嘗過一步錯,步步錯的滋味了。
他現在好像只能乖乖將荊寒嶼的車開回去。
荊寒嶼回家後一盞燈都沒開。
停在樓下的路虎打了打燈,消失在樹林中。
雁椿明白一個道理,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聯繫,就會像毛線打的結,越結越多。
他和荊寒嶼重逢後維持著普通同事的關係,他儘量心如止水,但今天的一碗沙冰變成第一個結。
他吃了荊寒嶼的沙冰,這人情讓他不得不送荊寒嶼回家。
現在他又把荊寒嶼的車開回來了。
毛線結肉眼可見地膨脹。
還車又是一次聯繫。
最簡單的辦法是把車開去市局,這樣就不用特意約還車時間。
但市局,尤其是技偵那幫人很多都見過這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