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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她見慣了江成勇這幅暴怒的模樣,知道現在自己最好就跟個木樁子一樣站著挨訓,做別的事只會更激起他的怒火。
她雙手背在身後,頰邊碎發遮掩住泛紅酸脹的眼眶,手指糾纏在一塊兒,用力到指節發白。
她其實有些不明白,受傷的是她,受委屈的也是她,為什麼到頭來,每次都需要從自身找原因。
明明有些惡意,本來就沒有原因。
江成勇一雙眼瞪得老大,指著她鼻尖的手一直沒放下來,呼吸間胸口不斷起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咬牙切齒地把桌子上的打火機撿起來往地上摔。
「你就是被你媽慣壞了,這種事一開始居然還不跟我商量,這次不敢去上學,以後困難那麼多,你乾脆也別再去上學了,要不要現在就給你找個工廠?」
「啪」的一聲,打火機四分五裂。
「江成勇你是不是神經病!」
沈紅纓的聲音霎時間從廚房穿過來,接著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女人的身影橫在兩人之間,牢牢把江聆護在了身後。
她叉著腰,氣急揚聲:「不是說好的在女兒面前不談這事兒了嗎?你要發瘋別在這裡發!是我去辦的休學,要怪就怪我!」
說完,她扭頭,輕聲對江聆道:「喃喃,你先回房間,晚點我再叫你出來吃飯。」
江聆點點頭,聽話地轉身回房,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這個家裡總是充斥著爭吵,十幾年如一日,壓抑得她喘不過氣。
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外頭激烈的動靜,她猶豫幾秒,戴上耳機。
帶有降噪功能的耳機隔絕掉了外界大部分的聲音,剩餘隱約入耳的爭吵聲被舒緩的音樂所覆蓋,江聆縮在椅子上,用半是逃避的態度企圖獲得一息寧靜。
逼仄的空間裡漂浮著燥意,惹人心煩,她索性按開空調,趴在了桌上。
涼風拂上背脊,吹散久聚的悶熱。
江聆輕吐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思緒飄飛之間,她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病床上那個陌生少年的身影。
逆著光,那雙深邃漂亮的黑眸尤為清晰。
耳機里的純音樂帶著風鈴的叮噹聲,輕快靈動,與她的心跳聲混在一起,構成了她對這個夏日最初的記憶。
爭吵的結果不了了之,沈紅纓頭一次發那麼大的火,勒令江成勇出去住一段時間。
江成勇沒有工作,常年在家炒股,她怕父女兩個在家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又生出什麼沒必要的摩擦,讓江聆平白受委屈。
許是自知理虧,江成勇沒再說什麼,冷著臉摔門離開,去了朋友家暫住。
這也讓江聆鬆了一口氣。
翌日,江聆起了個大早,和沈紅纓一起去院門口吃早飯。
吃了飯,沈紅纓去上班前,交給她一把鑰匙,讓她幫忙跑個腿,送到放射科。
沈紅纓所在的經管科在醫院大樓旁邊的行政樓,走過去要費些時間。
江聆欣然答應,跟沈紅纓告別後,朝醫院大樓走去。
兜里「叮」的一聲響起,她拿出手機,發現是許昕意又給她發了消息。
【班長讓我把你桌子清空,桌肚裡的書都要丟了,那些書你還要不要?要的話我這個周末給你帶過來,書還挺多。】江聆抿了下唇,回她:【那麻煩你了。】
許昕意不甚在意:【哪兒什麼麻煩不麻煩啊,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幫我買杯奶茶就成。】【好,你認真上課。】
打這句話的時候,江聆沒注意腳下有兩級階梯,猝不及防被絆了一跤,向前踉蹌兩步。
隨著慣性,手裡捏著的鑰匙脫手,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後,正好掉進了前面女生防曬服的帽子裡。
女生跟旁邊幾個同伴聊得火熱,絲毫沒感覺到異樣,被人簇擁著,繼續大步向前走。
他們應該是去看望病人,有個人手裡提著一個巨大的果籃,提一會兒又換個人拿。
江聆瞳孔縮了縮,耳朵開始發熱。
她沒想到自己會發生這麼尷尬的意外。
懵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跟上那幾個人。
靠得近了,幾個人的聊天內容便也聽得清晰幾分。
「血液科幾樓來著?三樓是吧,小穎你記不記得老謝幾號病房?」
「哪兒有幾號啊,三樓高級病房只有一個,根本不用記好不好。」
女生沒好氣的話音一落,江聆愣了下。
三樓高級病房……
不會,真有這麼巧吧……?
腦海里少年的身影轉瞬即逝,她心緒起伏間,鬼使神差地又朝著那群人湊近了一點。
「也是奇怪,明明都好兩年了,怎麼突然就復發了呢。」
「誰知道啊,白血病就是說不準啊,不過我查了下,他這型的治癒率挺高,八院是血液科是咱寧城乃至全國都排的上號的,別哭喪著一張臉了,到時候老謝看到了也不好受……誒你們都帶了口罩吧?進門前記得戴上,老謝現在可不能受感染……」
後面的內容江聆聽得不大真切,滿腦子只剩下了「白血病」三個字。
……怪不得。
江聆深吸一口氣,心裡某處豁然開朗。
原來戴口罩是為了防止感染。
不是討厭她。
所以,他們是去看望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