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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裴溫語句簡短,「我媽媽,她來找我了。」
其實裴溫並不想把這種事情告訴別人。
但顧愷一定要他說。
接著,他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掉落。
裴溫沒有抬手去擦。
「我跟你說過她。」他語速緩慢,像是每說一個字都要費很大力氣。
「大學畢業後,我離開家自己生活,再沒聯繫過她。」
「我討厭她。」
「她現在在哪兒?」顧愷問。
雖然裴溫沒詳細說過,但顧愷懷疑裴溫現在的狀態和他媽媽有很深的淵源。
裴溫想了一下,才慢慢搖了下頭。
顧愷心疼地伸手擦擦裴溫的眼淚,溫聲追問:「你在哪兒看到她的?」
「單位。」裴溫說。
「她從哪兒打聽到你地址的?」
「侯雪松說的。」
裴溫說話太簡短,顧愷不得不靠猜測補全了信息。
大約是裴溫與侯雪松的事情傳播範圍太廣,裴溫的媽媽也看到了。於是找到侯雪松,藉由侯雪松拿到了裴溫的地址和聯繫方式。
侯雪松現在取保候審在家,處理和妻子的離婚事宜,並未關在看守所里。
顧愷微微笑道:「你要是不想見她,那就搬到我那裡去住,換個手機號?」
「她會在單位蹲點。」裴溫面無表情地說。
顧愷覺得裴溫現在的狀態非常奇怪。
他的動作和表情都很僵硬,除了眼睛和嘴巴在動,沒有任何微動作。甚至連瞳孔都儘量不動,多數時候都看著一個方向,語句也儘量簡短。
如果要用已知的事物去形容,顧愷會覺得裴溫像個木頭人。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科普:抑鬱症非常嚴重的時候,會出現木僵狀態,患者言語活動減少,嚴重時不言不語,不動不食,保持一個姿勢不動,症狀較輕的可以自行進食。
我有個小夥伴之前重度抑鬱,她一個人住,就是一整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餓的不行了爬起來吃點東西喝點水,繼續躺著。
裴溫現在發病的時候可能會出現亞木僵狀態,就跟我那個小夥伴一樣。
第六十八章
裴母知道了裴溫單位的地址,除非裴溫換掉工作,否則不可能擺脫掉那個女人。
而裴溫又不可能換掉這份工作。
所以,這幾乎是無解的。
顧愷摸摸裴溫的鬢角,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要不,咱們去跟她說清楚,讓她別再來打擾你。或者你暫時不去上班,到我這裡來,她找不到你,或許就走了。」
裴溫沉默地垂著淚,沒有回答。
顧愷心疼地擦掉他的淚珠,哄道:「你別哭,行麼?有事咱們一起商量、解決,哭解決不了問題。」
裴溫眼眸微動,看向顧愷。
他眼眸含淚,哀傷沉寂,讓顧愷不知說什麼話才能勸到他。
「……你走吧。」裴溫說,「我想自己靜一靜。」
顧愷欲言又止。
裴溫說:「謝謝你。」
顧愷心裡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顧愷很擔憂,「你可別犯傻,想不開。」
想不開?
裴溫想了想,突然沒由來地說:「前陣子我看了一個新聞。」
「什麼新聞?」
裴溫慢慢地說:「一個中學生,因為課間休息時在教室打牌,被請了家長。」
「他的媽媽在走廊上大聲罵他,扇耳光,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溫說到這裡時,顧愷已經想起了那條新聞,他看到過。
那個中學生在母親走後,站在原地沉默幾分鐘,望了母親離開的方向一眼,然後決然地跳下了樓。
他死了。
新聞中,監控忠實地記錄下來那學生沉默的幾分鐘。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時想了些什麼。
裴溫臉上露出略帶諷刺的笑容:「顧愷,你說,他跳下去時到底是想開了,還是沒想開呢?」
顧愷動了動唇,一時無法回答。
「……如果他繼續活下去,此後他的人生仍然會重複這樣壓抑、窒息的生活,即便多年後他離開母親,也無法擺脫掉那個陰影。」
「他一生都逃脫不了。」
「照這樣說來,死亡對於他,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裴溫的思路很清晰,悲觀得讓人看不到出路。
顧愷皺著眉望著裴溫:「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死亡是唯一的解脫?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眼淚失控地滾落,裴溫作出肯定答覆:
「是。」
「不是的,」顧愷否認,「他或許可以嘗試著與他媽媽溝通,讓他媽媽改變自己,也可以等經濟獨立之後,離開他媽媽獨自生活,然後慢慢調整自己的狀態。」
「他是有機會過上好的生活的。」
裴溫不想與顧愷爭辯到底可能不可能,只是說:「但是選擇死更容易,不是嗎?」
「這些事情太困難了。」
「如果立刻死掉,就不用再面對這些。」
「……」顧愷不能理解裴溫的思路,「可是生命中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那麼多美景你還沒有看過,那麼多美食你還沒吃過,你還沒拿到梅花獎……」
梅花獎是話劇界含金量最高的獎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