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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猛地停下來,白天的陽光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他停了下來,背靠著一棵高大的櫻花樹,深呼吸了將近十下,拽了拽書包背帶,加快腳步回家去。
林蔚到家的時候家裡沒人,整個家黑漆漆的,他把玄關的燈打開,換了鞋又關上,在漆黑中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回房間,即使家裡沒有一個人,即使他把所有的燈全部打開也不會有人置喙,但他就是覺得不自在。
進了自己的房間,他才真正覺得鬆了一口氣。打開檯燈,抽了一張紙巾平鋪在桌面上,將一直攥在手心裡的那根櫻桃梗放在紙巾的正中央,放下之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深色的櫻桃梗在雪白的紙巾上像一條裂縫,好比成嶼在他乏善可陳的蒼白生活中撕開一道口子。
等到林蔚洗漱完坐在桌邊寫作業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流連到那根平平無奇的櫻桃梗上。他又一次開始懷疑,數學老師將成嶼調到他身邊坐,說不定到最後他的成績反而下降了。
書本和作業本上的圖片和字全部加起來,也不及那一根靜靜躺著的櫻桃梗含義豐富。
林蔚控制不住自己。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將那根櫻桃梗捻起來。柔軟的梗彎出一點弧度,林蔚看著它,忽然覺得涼爽的春夜莫名變得熱了起來,像颱風來臨前,空氣中充滿水汽,又悶又熱,連吹來的風都帶了壓迫感,林蔚不知道到底是天氣突然發生了變化還是他的通感症又犯了。
隨著他的手一點點抬高,那根櫻桃梗輕輕地碰在了嘴唇上,像被燙到了似的,他躲了一下,然後又義無反顧地張開嘴,將它抿住,又整根含進嘴巴里。
「舌頭很靈活的人,可以給櫻桃梗打結。」
成嶼說過的話像一聲驚雷響在林蔚的耳側,然而他的舌頭太過笨拙,那根細細的梗在他的舌面上翻來滾去,時不時戳到他的上顎和口腔,他分泌了很多唾液,將整根櫻桃梗濡濕,但無論如何都打不成一個結。
林蔚著急得額角冒出了小汗珠,明明只是成嶼隨口一說,真假難辨,但他卻執拗地執行了。林蔚閉上眼睛,任那根小小的櫻桃梗在自己嘴巴里橫衝直撞,他的腳趾在光滑的地板上緊緊蜷縮起來,腿緊緊夾著,每個毛孔都蒸騰出潮熱的氣息。
門外,樓下玄關響起了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是人聲,家裡的人回來了。
林蔚像從一個夢中被驚醒,渾身一抖,櫻桃梗始終沒有被打成結,又被他放回到那張紙巾上面,深色的梗上面泛著亮晶晶的水光,是他的唾液,說不定還有成嶼的,這樣的幻想讓林蔚再一次到達了巔峰。
他癱坐在椅子上,良久,站起來,紅著臉溜到浴室里,再洗了一次澡。
第二天,林蔚起晚了,因為他一整晚都在做亂七八糟的夢,起床之後匆匆忙忙地收拾書包,衝出房間之前,用紙巾將櫻桃梗包了起來,揣進兜里。他緊趕慢趕的,一路跑著,雖然起晚了,但到學校的時間居然比平時更早。
班上只有寥寥幾個人,成嶼的位置還空著,林蔚左右看了好幾次,將那根櫻桃梗端端正正地放在成嶼桌子的正中間。他就像一個幼稚的小學生,在自己在意的小女生的抽屜里放嚇人的蟑螂玩具,就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林蔚做著自己的事情,收拾起根本不需要收拾的抽屜,把書全部拿出來,排列組合,又重新放回去,如此重複了三遍,成嶼總算來了。
成嶼走進教室,一路跟班裡的同學打招呼,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來。
林蔚緊張極了,手上還在無意義地將書壘成一疊,全身心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成嶼那邊。他留意到成嶼頓了一瞬,然後就在林蔚滿懷期待地等待著成嶼的下一步動作時,有別的人過來了,是催成嶼交作業的。
成嶼動作自然地將那根櫻桃梗收進手心裡,拿出作業。
林蔚既驚喜又失望,成嶼有反應,但這個反應太過輕微了,好像一切都還在他的意料之中,水面泛起了一點點漣漪之後又馬上回復了平靜。
一整個早上,被成嶼揣進兜里的仿佛不是櫻桃梗,而是什麼定時炸彈,林蔚時刻繃著弦,他感覺到成嶼好像時不時在看他,但當他鼓起勇氣轉頭過去看的時候,卻又捕捉不到成嶼的目光。
第七章
一整天,林蔚都像被拎著後脖子的貓,掐著他後脖子的手屬於成嶼,但成嶼什麼都沒幹,只是這樣掐著,彰顯著無可忽略的存在感,讓林蔚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那一根櫻桃梗好像憑空消失了,一切都沒有按照林蔚的預想進行。
到了快放學的時候,班長宣布這周末班級裡面要去郊外露營,不是過家家式地租個大別墅通宵打牌,而是正正經經地睡帳篷,雖然對於高中生來說,這也不過是正經一些的「過家家」,但也讓大家足夠興奮了。
班長順著座位一個個地問下來,說是以自願為原則,但大多數人都報名要去的,成嶼自不必說,他是社交中心。
「林蔚,」班長隨口問道,「你呢?」
按照往常,林蔚自然是不去的,連被問一句都嫌打擾,但這次不一樣,他迅速地抬頭瞄了一眼正在和其他人談笑風生的成嶼,小聲說道:「我去。」
班長不過是形式性地問一句,沒想到林蔚居然答應,他轉回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