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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葵擰開水杯,喝了口,潤潤嗓子。
她說:「下周日,表姐要開畫展,你去不去看?」
說這話時,她心裡有點小忐忑。
唐葵抬頭,觀察著江竹的臉色,而後者,沒什麼表示,依舊是那樣溫和地對她說:「你如果想去,就去。」
語氣和尋常沒有區別,像是她剛剛在問的只是吃什麼。
「那就不去。」
唐葵笑盈盈:「我們工作忙,再說了,你這次出來玩已經請了假,不能再請了。」
安山鎮中心醫院的制度是,每兩周才有兩天的休息。他這次請了假,下周的休息就沒了。
既然已經明白了鄭玉的心思,她就不願意上趕著添堵。
江竹笑著說了聲好。
房間裡的床鋪都不怎麼幹淨,江竹像是變魔法一樣,從背包里取出了一次性床單鋪上。唐葵躺在里側,身上蓋著羽絨服。
唐葵睡的也不踏實,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又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她夢到了還在讀書的時候。
炎熱的下午,她與周盼盼一同去上課,她們倆同時選了中外名著鑑賞,老師十分嚴厲,幾乎節節課點名。
經過綜合實驗樓的時候,周盼盼忽然拉著她,興奮地往前快走幾步:「你看,江老師!」
銀灰色的一輛車,江竹穿著整潔的淺灰色襯衫,他彎腰拉開車門,裡面走出來穿了大紅色衣裙的鄭玉。
妝容精緻,明艷動人。
她在對江竹說著什麼,像是發生了爭吵。片刻後,鄭玉徑直往前走了,江竹略微站了站,抬手看看表,往相反方向走了。
周盼盼見無戲可看,拉她走,唐葵扭頭,直直地與江竹對上目光。
他正看著她,露出了微笑。
原本,現實中的邂逅到此為止。本來是件埋藏在記憶里的小事,這個時候卻又突然回想了起來。每一個細節,毫無遺漏。
但夢裡的唐葵猛然甩開了周盼盼的手,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叫他:「江老師!」
仿佛一口氣從肺腑里發了出來,下一秒,有人推她:「葵葵?」
唐葵睜開眼睛,看到了江竹。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江竹問:「我剛剛聽到你在叫我名字。」
唐葵才覺臉上出了汗,江竹拿出紙巾,給她細細地擦。
唐葵慢慢地把夢裡的事情講給他聽,江竹聽罷,笑著說:「原來你還記得。」
唐葵聽出了他這話里的意思,瞪圓了眼睛:「你記得我?」
江竹說:「畢竟是我上實驗課以來,第一個被兔子蹬破臉的學生。」
說到這裡,他伸手摸她的臉。大概還記著臉頰上傷口的位置,現在那裡細膩光滑,沒有留下絲毫的傷痕。
時間還早,離日出還有段時間。江竹脫了鞋上床,坐在唐葵旁邊。
「關於表姐的事情,我一開始覺著,沒有必要說,」江竹低聲說:「但現在想想,若是因為這,你對我起了誤會,就不好了。」
「我才不會誤會。」
江竹捏捏她的臉,笑眯眯:「記憶里,我只帶表姐去過一次學校。那次是她想租賃學校畫室,我不過是順路帶著她。至於爭吵——」
江竹臉上的笑淡了些:「我是告訴她,我一直把她當成表姐一樣尊敬。」
他說的隱晦,唐葵也明白這意思。
江竹顧及鄭玉的臉面,不方便說——表姐表弟的,說出來也擔心她覺著不好。但鄭玉那日約了唐葵說話,之後唐葵雖沒說什麼,但做了這樣的夢,怕也是日有所想,夜有所夢。
他如果還掖著不說,這小姑娘心裡,不知道還得糾結到什麼時候。
「我聽說,你曾經帶著表姐去過鹽土村……」唐葵垂著眼睛,捏著他的手,摸他指頭上的一層繭:「具體的經過,你方不方便告訴我?」
第36章 紅豆炒酸奶
「我母親是在我讀初二那年,總是覺著胸悶難受, 去醫院檢查, 發現得了冠狀動脈硬化性心臟病, 也就是俗稱的冠心病, 」江竹忽然提起這件事情,當初他輕描淡寫提起過一次, 只說是病逝:「那個時候, 心臟搭橋手術沒有現如今這樣普遍, 治療費也高昂,父親一直在努力工作賺錢,想把手術費掙出來。」
唐葵直覺這會是個很長的故事, 同他靠在一起,靜靜地聽著。
「母親常時間在服用降血脂的藥,你也知道, 這種藥物, 作用不會太明顯。她抱怨過好幾次,說藥沒什麼用, 我當時還在住校, 兩周回家一次, 也沒能顧得上她, 後來, 發現她在吃一種叫做『回心丸』的東西。」
「她說是表姨從電視上看到之後,特意打電話給她訂的。吃了幾天,確實胸悶好多了……那種廣告,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過,大部分是人扮成專家,模仿訪談節目拍攝的。有時候還會請不少本地的老人上鏡發言,用方言說著吃了之後身體如何如何。」
「我感覺這樣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出來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便去勸母親,但她不聽;她甚至停掉了醫院裡開的藥,只吃那些『回心丸』。我同她吵了一架,她表面上勉強同意,等我一離開家,她又去主動訂了那些藥。」
說到這裡的時候,江竹面色沉鬱:「我當時就該堅定一點。」
彼時,江竹還未直面這個世界的醜惡,他仍認為,藥這種東西,沒有害處,頂多只是誇大了好處。他以為電視台會起到監督的作用,既然能在上面播放廣告,一定是經過檢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