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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星期還剛剛聊過一次,聊天氣、聊飲食,聊中英的cultural shock,甚至是娛樂八卦,唯獨不聊感情。
整整六年沒再見過,說起來也應該放下了,至少可以放下了。
不知道是誰還把一縷細線緊緊攥在手裡,自欺欺人再堅持一會兒也許就會峰迴路轉。
在籃球館打了一下午的籃球,運動讓筋脈蓬勃血液沸騰,汗水淋漓下所有雜亂的情緒也被悄悄化解。
這樣的過程很爽,不用顧及心跳劇烈因何起伏,腦子裡沒有任何雜念,直接又痛快。
沖完澡換完衣服,吹著微風,李至誠身心舒暢地喟嘆一聲。
在微信群里隨意翻了翻,簡牧岩在群里攛掇人晚上泡吧,他是兄弟哥們里最闊綽大方的,基本他組局就是他請客。
李至誠摸了摸嘴唇,艾特簡牧岩並附帶一句「地址給我,我也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靠喝酒解決就絕不自己硬撐。
酒吧名字叫「97」,安靜地佇立在街頭,推開大門,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這裡吵鬧、昏暗,青藍色燈光繚亂,音樂聲震耳欲聾,短暫的肆意墮落救人於世俗的苦悶。
卡座邊上四五個男人,李至誠挨個打了招呼,最後在簡牧岩身旁坐下。
穿著白色T恤和黑色抓痕牛仔褲的年輕男人舉起酒杯朝他晃了晃,寒暄道:「好久沒見你了啊,李少爺。」
「忙著賺錢。」李至誠捻了兩根桌上的薯條,一天沒吃東西,這會兒餓了。
簡牧岩卻不打算放過他,把盛著薯條的餐盤取走,塞了一杯威士忌到他手裡,問:「自己當老闆的感覺怎麼樣?」
玻璃杯碰撞,李至誠抬杯飲盡淺淺的一層酒:「就那樣唄,還有吃的沒,餓死了都。」
「晚上吃那麼多幹嘛?」簡牧岩嘴上這麼說,回頭又讓服務生給這桌加了餐。
牛肉麵冒著熱氣,廚師還給窩了個蛋,李至誠拿起筷子,第一口還未進嘴,就被口袋裡震動不停的手機打斷了動作。
張遠志一連發了好幾條,李至誠快速瀏覽完,心咯噔一下沉入水面。
四周嘈雜,他心裡又煩悶,藉口上廁所從卡座上逃了出去透氣。
懶得一句一句回,李至誠在無人的拐角直接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接通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喂,你他媽什麼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哥你看不懂嗎?」
張遠志發給他的是一段聊天截圖。
【張遠志:我們學校的外院今年可能有點難進,要不你去問問其他學校,北京那邊呢?問過了嗎?】
【周以:我就想去申城,謝謝啊,麻煩你了。】
「哥,我打賭,她肯定是為了你回來的。」張遠志肯定道。
李至誠哼笑一聲,並不認同:「你哪得出的結論,我又不在申城。」
「但離得近啊!」張遠志繼續為自己的觀點鋪排論證,「你想想她一渝市人,在北京上的學,為什麼回國後偏偏來申城發展,這破地方就一美食荒漠,物價還貴,有什麼值得來的。」
李至誠搓搓額頭,不想聽他再廢話下去:「你幫忙想想辦法吧,這都辦不到你在申城怎麼混的?」
張遠志「靠」了一聲:「我頂多幫她爭取個面試機會,今年聽說有個從耶魯回來的,法語水平也挺好,他們外院和F大那邊搶著要。」
外套的拉鏈被李至誠一上一下反覆撥動,身後的噪音遙遠龐大,像是要將人吞噬。
沉默半晌,他溫聲道:「讓她去試試,她可以的。」
張遠志應了好。
掛完電話,李至誠去水池邊洗了把手,回到卡座時簡牧岩眼神曖昧地看著他笑。
「什麼表情?」李至誠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攏了攏外套拿起酒杯。
簡牧岩說:「看你去這麼久,以為你艷遇了。」
「屁嘞。」李至誠搖頭。
簡牧岩沒再多說什麼,純屬調侃一句,他知道李至誠獨來獨往慣了。
旁邊有人接話道:「至誠家裡不催你嗎?」
李至誠回:「不催,催了我也不聽。」
「你爹媽真好,我從大年初一開始被安排到今天了。」
其他幾個也加入話題,李至誠退到一邊安靜喝著酒,聽到有意思的跟著笑兩聲。
相親對象倒也不是沒見過,兩三年前他媽就以各種手段讓他和那些姑娘見面了。
為人處世李至誠一向無可挑剔,得體地應酬完一頓飯,之後父母來詢問他感覺如何,統統應付一句「還行,再相處看看」,實際並無下文。
心裡裝了人,別人再好都看不進眼裡。後來他和家裡坦白,父母便不催了,只不過時不時地會被問及「和那個女孩子怎麼樣了啊?」。
李至誠又用一句「人家在國外上學,等回來了再說」糊弄過去。
現在周以歸國將即,按理說他盼了許久、等了許久,這一刻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慌亂。
有個詞不妥帖,但感覺類似,「近鄉情怯」,他現在就好比是站在村口的遊子,想看看家裡是否安好,又害怕可能發生的一切改變。
玻璃杯剛空又被倒滿,李至誠喝得不專心,沒數到底多少杯。
一晚上的放縱,喝到最後意識全無。
醉意混雜劇烈的疼痛,他依稀記得自己跌跌撞撞找手機要撥號,至於有沒有撥出去,都說了什麼,李至誠毫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