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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嘉莉最嚴重的時候,就有過這一系列的症狀。那時她並不知道自己患病,她向最親密的人求救,得到的只是冷言冷語。如果不是真的發生在她身上,她也不敢相信,世間竟有毫不威脅生命體徵,但確確實實讓人感覺快死了的疾病。
什麼時候患病的,說不清了。或許憂鬱症、焦慮症很早就潛伏在她身體裡,直到拍攝《繭》的時候,病情顯現了出來。
暫停活動,回英國念書後她被遲譯建議去看了醫生,只有遲譯知道她患病。儘管她再三否認,他多多少少還把原因怪罪到了李寺遇身上。
治療兩年,她以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至多需要人陪伴的安全感,沒想到這又發作了。
她沒打算告訴李寺遇。如果他有心,該是會為曾經的行為感到愧疚的,但現在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不希望得到他的憐憫。
李寺遇說起今日突發事件,他隱瞞了一些不必說的部分,稍微表達了對席文的不滿,以顯得如常。
丁嘉莉說:「那你也不能完全說是藝人、經紀公司的問題,小孩沉迷虛擬的一個幻影,為此做出傷害他人的行為,不是因為缺乏關愛和教育嗎?父母家長才是元兇啊,他們倒還會推卸責任……還有學校教育,這麼沉重的負擔,不給小孩喘息的空隙,一旦碰到了什麼,就會瘋狂投入,本質來說不是那些事情的問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
李寺遇不置可否,「所以你覺得不應該追究傷害你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就事論事嗎?」丁嘉莉別過臉去。
她從來不是喜歡評論的人,她自己就曾沉迷虛擬世界,甚至覺得人類才該從地球上消失。然而她現在必須說一些嚴肅的話,來消解想被他擁抱的不安感。
李寺遇似乎也覺得氣氛古怪,問:「你帶了卸妝水之類的?」
「我相信即使沒有帶,打客房服務他們也會給我送來。」
入住什麼酒店當然按照丁嘉莉的習慣來的。在陸家嘴摩天大樓,全景落地窗盡收江景。夜色中亮起燈光的東方明珠低低矮矮的豎立在邊上。
酒店的洗護用品是LE LABO佛手柑系列,她蠻喜歡這個味道,但——浴室是透明的。
「我出去一會兒。」李寺遇說。
「幹嘛?」
「吸菸。」李寺遇說著起身。
丁嘉莉幽幽地說:「你就不能照顧下病人嗎?」
「你這麼快就忘記在那之前你還在同我置氣?」
「……你走。」
最終李寺遇沒走,「我想你受了驚嚇,害怕獨處。你放心去梳洗,我就坐在這裡。」
丁嘉莉感到驚異,轉念想到最初的時候,他確有這麼溫柔體貼。
動物為了狩獵善於偽裝,偏偏獵物迷戀這種偽裝。
*
聽著混雜在電視聲音中的水聲,李寺遇感覺自己有點兒像瀑布下修行的僧人。
丁嘉莉曾經說他是「床下悶騷,床上風騷」,他認為這個說法不準確。按她的語言,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像是服用了迷情劑,無法自拔地沉淪了下去。[2]
「李寺遇……」水聲停了,那邊的人喚。
李寺遇走向盥洗台,見丁嘉莉裹著浴袍推開浴室玻璃門出來,頭髮濕漉漉披散,臉龐猶如羊脂玉般細膩光潔。
李寺遇心下柔軟了些,「做什麼?」
「你看,你凶了我,我還答應去吃飯,去吧結果遇到這麼個事情,受了驚嚇,被抬上救護車——」
丁嘉莉的「咒語」沒念完,李寺遇便從柜子里找到吹風,插上插座給她吹起了頭髮。
一整面橫長的鏡子,只有他們半重疊的身影。房間的環境燈光營造出安然而曖昧的氣氛。
「你記得第一次你給我吹頭髮是什麼時候嗎?」她好幼稚。
吹風機停了,他稍稍傾身,去瞧鏡中的她,「你說什麼?」
她沒說話,他也不說了。
鏡子裡他們的臉頰輕貼在一起,好合襯。
第25章 感受我
他們的目光描摹彼此,幾乎屏住呼吸。
他偏頭,唇就要觸及她的唇角。
手機接連彈出提示音,丁嘉莉正好借拿手機的動作,與李寺遇拉開了距離。親友們發來微信,關心她身體狀況。她一一回復了。
須臾,吹風機的聲音重新響起,手指穿過她的髮絲,她好似貓兒般被捋順,微微眯起眼睛。
瞧見鏡子起了捉弄的念頭,她打開相機對鏡拍了一張。
「很得意?」李寺遇說。
「是啊,李寺遇導演給我吹頭髮誒!」丁嘉莉說著,忽然有些哽咽,忙低下頭去。
李寺遇把風檔調小,說話聲變得清晰起來,「丁嘉莉。」
「你不曉得我的空白期。」像是預感到他要說什麼,她道,「我是回去念完了商科,因為——我想我人生中至少該有一樣事情是有始有終的。」
「你不覺得在浪費時間?」李寺遇仍說出了這句話,但丁嘉莉沒有察覺出話語背後的深意。
如果她毫無長進就回來了,那麼他會覺得放手是錯,這三年是錯。
「我輔修了戲劇文學,加入了劇社,做了不少公益活動。」丁嘉莉聲音悶悶地,「我有變得更好。」
李寺遇一頓,放下了吹風機,「是嗎?那你為什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