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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睡了。」邱天對阿發說,阿發立刻同意,於是他們關上電視,企圖遺忘那個在電視上賣女性丁字褲的男同性戀夜店老闆。
「太后,為什麼人生有這麼多不想面對又不得不面對的事?」
「你偷吃被捉到了?」
「我怎麼可能偷吃?小白花是我世界裡唯一的食物,好嗎?」
「呿。」
「真的啦,在我眼裡,小白花以外的男人都是食死人,女人都是催狂魔!」
「你到底想跟本座講什麼?」
「就小誠逼我帶小白花去跟那個混蛋吃飯,說什麼以後是一家人要好好相處,誰跟那個混蛋是一家人!可是又不能不去,很煩。」
「你就為這點小芝麻來打擾本座看電視?」
「……微臣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邱天快速丟出幾個盜汗的表情符號、關閉對話視窗、切成離線狀態,動作流暢,一氣呵成。找人抱怨是一回事,引來殺身之禍是另一回事,他還沒有蠢到忘我的境界。
唉。邱天對著電腦嘆口氣,該來的躲不掉。
三個月前,當他得意洋洋的向李以誠宣布他從此名草有主後,李以誠立刻提議:「找時間四個人一起吃個飯,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不要。」邱天拒絕得乾淨利落,因為無論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多高,都不能改變一件事實:他對楊肖文的確是有那麼些敵意。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李以誠也回應得乾淨利落,「三個月內我不拿這件事來煩你,三個月後你最好認命。」
「好。」邱天認命的答應,因為無論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多高,都不能改變一件事實:楊肖文的確是死心塌地愛著李以誠。
「但是我不要跟那個混蛋當一家人。」他不甘心的補上一句。
「他是我男友,我媽是你乾媽,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你要認命。」
「不要不要不要。」
「機車,如果我對小白花態度很差的話,你會怎樣?」
「老子立刻埋了你。」
「姓邱的!你有了男人就忘了兄弟!」
「不要搶我台詞!」
和李以誠的鬥嘴一如以往的讓邱天心情舒暢,卻沒有提高他和楊肖文吃飯的意願,「你幹嘛這麼堅持?」最後他忍不住問。
「我跟大武這輩子是耗上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家人,你可以不喜歡他,但至少不要討厭他,而且,你討厭他是因為你覺得他當年傷害了我,可是當年的事沒有對錯,所以我希望你現在因為他讓我覺得幸福而不要討厭他。」
「你的腦內劇場不要直接拿出來用,句子太長看起來很累。」其實這些邱天都知道。當年的事說到底就是李以誠瞎了左眼,沒有誰對不起誰,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口氣並沒有隨著他給楊肖文三拳而化解掉,反而在小角落藏了好幾年,當李以誠和楊肖文交往後,這口氣直接從胸中溢出,變成包含敵意的濃霧,阻擋住楊肖文釋放出的善意。
「反正,三個月。」李以誠無視邱天,直接拍板定案。
邱天就這樣快活了三個月,和阿發的感情穩定,持續燉煮著幸福,他帶著阿發跟李以誠吃過不少次飯,李以誠從不提和楊肖文吃飯的事,反倒是阿發問了幾次:「怎麼不找武大郎一起來?」每次都被李以誠用「他在忙」帶過去,直到剛才,李以誠下了通牒:「這周末吃火鍋,位子訂好了。」
「嗯,好。」邱天的語氣有些勉強和無奈,掛掉電話後,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自己的語氣讓李以誠失望了。
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因為李以誠是他的手足,他無法切斷兩人的連結,而楊肖文是李以誠的一部份,阿發是他的全部,不管願不願意,他們四個人註定要串在同一根竹籤上,在平凡生活中被反覆塗上醬汁、仔細烘烤。
唉。邱天又嘆了口氣,為什麼人生有這麼多不想面對又不得不面對的事?而且還不能跟太后抱怨。
他走出房間,經過客廳時停了一下,窗外的天氣晴朗,冬天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客廳,溫度卻極低,阿發抱著毛毯、手肘支著膝蓋,靜靜窩在沙發上看小說。這種安靜的氣氛總是讓邱天心裡的愛意爆炸,讓他被幸福感襲擊,讓他昏眩的看不清四周,讓他腳底像通了電,陣陣發麻。
他進廚房泡了兩杯熱巧克力,一杯放在阿發前面的桌上,一杯自己捧著,然後倚著阿發坐下。
「周末要跟小誠吃火鍋,武大郎也會來。」邱天的語氣依然有些不得不的無奈。
「你是不是很討厭他?」阿發把書蓋在沙發扶手上,聲音很輕的問。
「嗯,如果他真的是個混蛋就好了。」邱天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阿發明白他對楊肖文的複雜敵意,只能雜七雜八的重述和李以誠的對話,偶爾帶阿發回到二○○五年,觀看那些細小卻深刻的回憶,阿發有時會回一兩句話,大部份時間就靜靜地聽,讓客廳里的空氣以二○○五年的速度流動著。
當邱天在某個段落停下時,阿發才開口做出小結:「你這種心態,就像寶貝兒子被野男人拐走而超級不爽的可憐老爸。」
「嗯,有點像。」邱天想了片刻,不得不同意,「我知道武大郎不是壞人,對我們家小誠也很好,但我就是不想原諒他……」邱天的聲音突然停止,就像電腦當機一樣,停得既突然又徹底。不是不能原諒,而是不想原諒。邱天就這樣坐著不動,陷入自己脫口而出的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