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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你有沒有那個意思沒關係,你自己都還在療傷,他拿你當救生圈、你拿他當救生圈,你以為你們是平等的嗎?別傻了!你最後被他拖下水都不會曉得,他會等你爛在水裡再自己浮起來。」邱天暴怒,語氣里的陰沉和狠絕是李以誠從沒見過的可怕。
「當初我覺得他不會對你出手,你這人說穿了很無聊,而且你性子冷,照理說也不會去搭理他,所以才沒跟你說這些,總之……」邱天深呼吸一口氣,「我警告過你我不想圍觀……」
「我對他真的沒那個意思,」李以誠無力的拉棉被,「我只是覺得他相處起來不討厭,而且很會照顧人……」
「親愛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麼?」邱天嘆口氣,好言好語的說:「如果你們互相喜歡就好好交往,你跟男的女的我都不會管,只要你不出家我都開心,可是現在他擺明在利用你來擺脫失戀,你是個正常人跟他玩玩就算了,可是你不是啊!你是個神經病,你是個白痴,你痛都還沒好,就想再來一次?
「我只說這麼一次,以後不會再勸你,你要玩的話我不阻止你,只是以後不要來找我哭。」邱天狠狠下了最後的警告。
李以誠低著頭,「我真的沒有要跟他玩……」
邱天不再和李以誠說話,起身離開,臨走前又轉頭吩咐:「我等下買豬腳面線放在冰箱,你明天早上回家就先熱來吃,聽到沒有!」
李以誠「嗯」一聲:「聽到了啦。」
李以誠睡了一下,晚上十點多又醒過來,溫度極低,世界安靜,聽得見風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好像做了一個來不及悲傷就忘記的夢,房裡都是藥水的味道,他將楊肖文握過的右手舉到眼前,仔細看了許久,想著楊肖文擦拭時的細膩動作和溫柔神情,而掌心裡手紋複雜。
楊肖文的溫柔像砂紙,在兵馬俑身上慢慢磨啊磨。
他和楊肖文的差別在於:他想等到止痛後才再愛,楊肖文卻想用新的愛來止痛。楊肖文要的,他給的起嗎?楊肖文想給的,他收的下嗎?就像愣在門檻上不知該不該抽身的尷尬,他連跨一步的力氣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李以誠再度被實習醫生叫醒,交待些注意事項,中午前就結帳離開醫院回到住處,他乖乖的把冰箱裡的豬腳面線取出弄熱,平時看起來是他壓制著邱天,其實邱天才是真正撐起他們友情的人。命運終究待我不薄,他想,所以別惹邱天生氣。
吃完面線,李以誠只能發呆,他不能做任何需要用眼的事,最後他開始掃地、拖地、洗碗,然後癱在沙發上聽音樂。
下午三點多,邱天打電話來,李以誠得救似的想多講兩句,結果邱天乾淨利落的丟下一句:「晚上我買火鍋料在家裡煮,你別貼著紗布亂跑出去嚇人。」就掛了電話。
李以誠心裡知道,邱天還在生氣,沒多久電話又響起,這次是楊肖文。
「在家了?晚上吃飯?」
「我剛跟邱天約好在家煮火鍋,一起過來吃?」
「別吧,我以後不敢去你們家了,昨天小桐打給我,說邱天要他轉告我,叫我離你遠一點,他說從沒看過邱天那個樣子,好像隨時會拿刀來殺我。」楊肖文苦笑,「他知道了?」
「嗯。」李以誠心想,我也覺得我會被他殺掉。
楊肖文停了一下,「他是擔心我把你拐跑,還是擔心我不把你拐跑?」
「他只是擔心我出家。」李以誠不做正面回應。
楊肖文在電話那頭呵呵的笑起來。
「反正明天周五他們會自動消失,晚上我載你去吃飯。」
李以誠掛了電話後把自己埋在沙發里。
周五晚上,李以誠拿掉眼上的紗布,左眼有點紅腫,名符其實的發泡雙鳳眼。楊肖文看到後就趴在摩托車的龍頭上,笑得直不起身。
「你要不要去吃飯啊?」李以誠恨恨的咬牙。
最後他戴著全罩式的安全帽坐在后座,攬著楊肖文的腰,聽著前座安全帽里傳出的笑聲揚長過整座高架橋。
楊肖文帶著李以誠去吃義大利面,開在學區附近的小巷裡,只有四張小桌子。
「你想吃奶油培根面。」楊肖文說,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你要吃青醬面。」李以誠也肯定的說。楊肖文笑著點了奶油培根面跟青醬面。
「你喜歡吃甜的、奶味重的、還有培根,」楊肖文低聲的說:「每次早上都說要吃培根蛋土司。」
李以誠給楊肖文「一個」白眼。
「為什麼猜我吃青醬面?」楊肖文又問。
「你喜歡九層塔,青醬里的味道很接近。」李以誠說完,楊肖文突然捉過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又放掉。
「走,帶你去看夜景。」吃完面,楊肖文說:「就在這附近,讓眼睛看點漂亮的才好得快。」
楊肖文騎車載著李以誠,在巷子裡左彎右繞,最後停在一條陰暗的巷子,巷子盡頭是一道水泥牆,牆的另一頭傳來巨大車流聲,旁邊有個天橋,楊肖文在前頭領路,拉著李以誠走上天橋。
寬廣的夜景瞬間在李以誠眼前鋪展開,天橋下是快速道路,白色跟紅色的車燈連接成兩道彩帶,天橋的另一端是河濱公園,微弱的路燈隱約照出河的輪廓,更遠處則是浮在紅塵里的萬家燈火。
李以誠靠在天橋的欄杆邊呆呆看著,燈火輝煌刺痛他的眼,楊肖文走近他身邊,點起煙,菸頭也成為黑暗裡漂浮的亮點。